苏倾绝的彻底苏醒。
沌衍与虚烬之间原本趋于稳定的力量，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倾斜。
然而，与以往剑拔弩张的对抗不同，因受沈墨璃那番“向死而生”言论的洗礼，这两位本源对立的存在，其关系悄然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他们的对峙不再充满戾气，反而带上了一种老友般的平和与洞察。
冥冥之中，他们看似背道而驰，实则内核深处已开始相互渗透，互为其根。
“看来，即便走到最坏的一步，也不过是你将吾彻底吞噬罢了。”虚烬的力量虽虚弱了几分，语气却不再是以往的嚣张，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不过……届时，你与他，恐怕也未必好过。”
他望向那无形的规则之网，声音带着一丝洞悉循环的漠然：“渊虚若再次陷入沉寂，意味着万千世界将重归僵化与死寂。”
“万物循规蹈矩，失去所有变革的勇气与创新的火花……天道之本，在于有无相生，动静结合。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这是铁律，无论他如何压制，终究无法改变。”
“一切，不过是一场巨大的循环。为求平衡，大道自会驱使渊虚凑尽一切机缘，重新孕育吾之存在。”
虚烬的眼中闪过一丝幽光，“届时，必将有更大的危机降临。而到那时……如沈墨璃这般的人，还会存在吗？天域与下位面，还能有此番幸运吗？”
话一出口，连虚烬自己都微微一愣。
他何时竟会主动去思考众生的命运，并出言提醒沌衍了？
沌衍却比他更早察觉到了二人本源处那丝难以言喻的牵绊与交融。
“虚烬，”沌衍的声音空灵而平静，“吾不会吞噬你。你象征破坏，亦象征变革；代表终结，也预示新生。毁灭与创造的种子，本就同根同源……”
“轰——！”
一道威势骇人的紫色神雷，毫无征兆地撕裂虚空，狠狠劈落在沌衍的本体之上，打断了衍的话语。
“噗——”沌衍身形微晃，一口金色的血液自唇边溢出。
天道在警告祂的“妄言”。
“你疯了！”虚烬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焦灼。
“吾未疯。”沌衍拭去血迹，目光依旧澄澈，“吾只是……道出了事实。”
“轰——！”
第二道更为粗壮的紫雷再次悍然劈下，这一次，却被一股勃发的黑色能量屏障半途拦截，轰然消散，是虚烬出手了。
“你……”沌衍望向虚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虚烬与沌衍对视，神色间有片刻的犹豫挣扎，随即，沈墨璃那句“无非是身死道消罢了”再次掠过心头，一种超脱的明悟驱散了所有顾虑。
“哈哈哈！”虚烬忽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解脱与决然，“吾与你，本就是一体同生！”
“轰——！”
这一次，一道充满吞噬之力的黑色神雷自虚空深处猛然击向虚烬，正中他的胸膛。
“哈哈哈——噗——”虚烬大笑着，却同样喷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
他抬头望向那规则与无序交织的苍穹深处，语气带着嘲讽：“你看清了？我们的结局，从来不由你我决定！他，才是执棋之人！”
“我们已对弈大半场，有输有赢。”沌衍若有所思，“他虽有干涉，却并未做绝……或许……”
“沌衍，你还是如此天真！”虚烬厉声打断。
“「绝对」一词的诱惑有多大，你我心知肚明。俯瞰众生，定夺万物生死兴衰……这等权柄，连你我尚且需要相互制衡方能把持。”
“更何况是那超脱于大道之上的存在？这般滋味，一旦尝过，他如何舍得放弃？！”
此刻，天际紫电与黑雷疯狂闪烁，相互倾轧。
“一面象征着绝对的正义与规则，受万灵敬仰膜拜！”
虚烬的嘲讽愈发尖锐。
“一面扮演着极致的邪恶与无序，被众生恐惧唾弃！”
“如此极致的情感投射与权柄掌控，足以让任何意识沉迷！”
“一旦二者合而为一，复归自然大道，人人遵循本心即是遵循天道……他届时，又将居于何地？这凌驾于一切的‘威风’，他岂会甘心放下？”
“轰——！”
“轰——！”
一紫一黑，两道蕴含着震怒的天雷，毫不留情地再次劈向虚烬。
这一次，沌衍与虚烬仿佛心有灵犀，同时出手，两股本源力量瞬间交融，竟将那两道天雷悄然化去。
他们虽不能完全代表那至高的两面，但此刻，他们动用的，是属于他们自身、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
“虚烬，此事……勿再妄谈。”沌衍望向气息不稳的虚烬，轻轻摇头，眼中带着警示。
“罢了！罢了！”虚烬也知道适可而止，停下了这“大逆不道”的言论。
沉默在两者间蔓延。
半晌，沌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道：“吾想……与他谈一谈。”
“谈什么？”虚烬立刻反对，“让他们从根本上接受彼此，承认对方存在的必要性与合理性？沌衍，你果真是疯了！”
“嗯。”沌衍的语气却异常平静。
“你可知一旦意识回归本源深处，直面祂的意志……我们方才的对话，哪怕只泄露半句，都足以让你瞬间烟消云散！”虚烬点出其中的致命风险。
“吾能接受。”沌衍的回答，竟与沈墨璃如出一辙。
“这不是你能否接受的问题！”虚烬语气急促。
“此举太过冒险，甚至可能毫无意义！一旦你直接触怒祂，这无法收拾的烂摊子，最终只会顺延到沈墨璃肩上！你……舍得让她来承担这一切吗？”
“并非她一人，”沌衍的目光投向远方，“叶凡，以及他们汇聚的因果，皆会助她。况且……祂应当忌惮叶凡。而叶凡，只为沈墨璃一人而活。”
“所以，沈墨璃只要自己不愿，便无人可以胁迫她做任何事。”沌衍低声说道，像是在说服虚烬，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沌衍，你我都清楚，是无人可胁迫！但若是她……自愿呢？”虚烬尖锐地追问。
“不会……”沌衍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叶凡会拦住她。她……没有机会。”
衍顿了顿，语气中透出深沉的无奈与一丝痛苦，“吾知晓，即便轮回转世，残念新生，她的心性本质……终究还是那般。若到绝境，她定会做出与‘当年’一样的选择……”
虚烬敏锐地捕捉到了沌衍异常的情绪波动。
“果然……当初你选择沈墨璃，并非仅仅因为她救过江澜那么简单，是吗？”
他凝视着沌衍，“她……便是曾与你（我）一同……殉道之人，对不对？！”
“所以，吾对上她，总会忍不住手软……”虚烬此刻彻底明悟。
“嗯。”沌衍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但严格而言，她并非完整的‘她’……只是‘她’消散前，无意间遗落于万千轮回中的一丝残念，甚至连残魂都称不上……”
“可即便如此，她竟然还是……如此心性……”
沌衍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与深切的痛苦，“吾……本不该将她再次拖入这个残酷的漩涡……可是，当吾在江澜身上察觉到那一丝属于‘她’的微弱气息时，冥冥中的感应告诉吾，或许只有她，能解开如今的死局……”
“所以，吾竟鬼使神差地，再一次……将她引入了命运的轨迹。”
“沌衍，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虚烬的语气罕见地平和下来，“一切，或许正是大道循环中，注定的一环。”
“所以，这一次，让吾去。”沌衍望向虚烬，眼神决绝，“若吾触怒祂而……”
“吾知晓你要说什么。”虚烬打断了他，接过了话头。
“若你先于吾消散，而沈墨璃……继承了你的意志，成为了新的‘衍’。吾，虚烬，在此立誓，依旧会信守你我之间的赌约，甘愿被其吞噬，助她补全天道！”
“嗯……多谢。”沌衍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