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宁言中文学的并不是很好,但脑子里却很快蹦出了这句话。
他立即扭头看向喻黎,喻黎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之色,神色平静缓和,但眼睛却牢牢盯住抵在顾沉欲后脑勺的那把枪。
难怪刚刚一点不急,大概是猜到了喻承白会来。
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人下山。
“母亲。”喻承白态度恭谦,抬手做出请的手势,眼神却冷漠得不见半分可以商量的余地,笑了下,“是我送您回去,还是您自己回去。”
“……”
刚刚还在教育宁言高手就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现在很不高兴地皱着眉,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眼前的儿子。
好半晌过去,才啧道:“儿子,你真是好孝顺啊。”
喻承白道:“嗯,我会一直这样孝顺的。”
“我不信你真的敢开枪。”
“那母亲您走吧。”
“……”
嘴上说不信,身体却很诚实地留在原地,一脚都不敢踏出去。
毕竟身上那些狙击枪的红外激光真的太震撼了。
比天上的星星可密集太多太多了。
“我手里可是有人质的。”
“嗯,那您走吧。”
“……”
还是没有动作,依旧是一步都不敢往前迈,这惜命的样子确实跟宁言如出一辙。
终于,她大概是看开了,闹够了,发现喻承白确实能弄死自以及自己确实还是不想死。
叹了口气,最后看了宁言一眼,这才拉开车门又回到了车上。
脸上维持一晚上的和蔼微笑崩的彻彻底底,毫无形象地瘫在后座上,两眼无神,面如死灰地连叹了三口气。
三名保镖瞬间从暗处走出来,一个接过顾沉欲手里的钥匙,两个拔出枪坐上后座,用枪抵着她的头,将第N次出逃的她又一次送回了山庄。
离开前,她难过地看了眼宁言,眼神里都是幽怨。
仿佛在怪宁言不帮自己说话。
宁言都忍不住皱眉,好奇她到底有什么脸怪自己不给她求情,自己没拿枪崩了她都算自己有素质了,她居然还好意思埋怨自己不给她求情。
有毛病吧?
真有毛病。
车子开出去好远,她忽然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声喊着宁言的名字:“735,你会回来看妈妈的吧?你会回来的吧?你跟你哥求求情啊,我不跑的,我就出门转转,他都关我好多年了!”
“听见妈妈说什么了吗735?妈妈以前对你还是很好的,你跑这么多年,妈妈都没有去找过你呀!”
“而且妈妈把你培养的这么好,你现在超优秀的!”
声音在树林间回响。
夜间静谧,这声音几乎久久不散。
直到车辆的灯光彻底消失不见,那绕耳魔音才终于停止,剩下树林里几声隐约虫鸣。
喻黎第一时间跑去看顾沉欲,担忧地到处看他有没有伤到。
宁言则走到另一边,蹲下身准备去背被打晕的林放,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
他转头,来人一身黑色作战服,神情恭敬:“宁先生,我来吧。”
“不用。”宁言一摆手,抓起林放一只胳膊,手上一用力,直接利索地将比他自己高了一个头的林放整个甩到了肩上,随即毫不吃力地扛着他往前走。
看的回头的喻黎都挺惊讶,走过来,指着昏迷的林放,问他:“你背?”
宁言振振有词:“我觉得他一定会看在我辛辛苦苦把他背下山的份上,原谅我之前骗他的不礼貌行为!”
喻黎忍不住出谋划,“其实你完全可以让人给他扛下去,等他醒了,你再说是你辛辛苦苦给他背下来的,到时候他一定感动死了。”
宁言很理智,“我觉得他一定会怀疑我打算骗他第一次。”
喻黎一愣,发现确实是这个理儿。
宁言机智道:“等他觉得我骗他第二次,忍不住冲我发火的时候,我再拿出是我背他下来的证据时,他一定会因为愧疚原谅我。”
“……”喻黎瞪大眼睛,用一种人怎么可以聪明成这样的表情看着他,眼神里都是敬佩。
“三少记得给我拍照。”
宁言居然还不忘记提醒他留证据。
走了没几步,一辆车就停在了他旁边。
车窗降下来,露出时樱那张被工作折磨的沧桑尽显的脸,她还穿着制服,估计也是刚下班就赶过来了。
时樱手扶着方向盘,看看他背上的林放,又看看跟在后面的喻承白。
思考了不到三秒,立即道:“你跟你对象后面散散步,阿黎小欲!你俩过来搭把手,把小林抬车上来,快点儿快点儿,晕倒这种事可大可小,马虎不得,得赶紧去医院看看!”
喻黎跟顾沉欲本来手牵手落在最后,闻言喻黎赶紧拉着顾沉欲冲到了最前面,指挥顾沉欲把林放卸下来,他则拉开车门,再关上车门。
整个流程不超过五秒,宁言一个眨眼,背上的人就没有了。
再一眨眼,喻黎跟顾沉欲也没有了。
只剩他在车尾气里跟自己大眼瞪小眼。
卧槽?
就给他丢这儿了???
“三少,我还没上——”
车字还没说完,喻承白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帕从衣服里拿出来,喻承白抬起手,温柔地擦了擦他额头上累出来的细小汗珠。
都擦干净了,才笑着问他:“我的车在后面,叫他们过来,还是我们再走走?”
宁言看着他,没有说话。
喻承白替他做出选择:“那我们走走?你累了的话,我再叫他们过来?”
宁言忽然道:“哥,你关她多久了?”
“……”喻承白只愣了一秒,随后继续微笑着看他,抬起手,温柔摸了摸他的脸,“没多久,放任她在外面就算不找你麻烦,也会找其他人麻烦,我隔段时间就会过来看看她,她挺好的。”
“我不担心她。”
“嗯?”
宁言看着他,皱眉:“我担心你。”
喻承白失笑:“担心我什么?”
“你变了。”宁言说,“变得跟她一样,也跟我一样。”
“相同的血缘关系,像不是很正常吗?或许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你撒谎。”
“可你也在撒谎啊,你对阿黎他们都撒谎了,我还帮你圆了谎,可阿黎很聪明,他知道来诈你。”
宁言低下头,轻轻皱眉,没有再说话。
看样子挺懊恼被喻黎这样一诈就慌不择路的德行。
他从前并不会这样,即便生死关头也能不动声色,笑着与死神共舞。
喻承白站在他身前,看着他头顶的发旋,笑着道:“我猜阿黎肯定跟你说了,不管你是谁,你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宁言还是没说话,低着头。
“我跟他是一样的想法,你是宁言也好,是K也好,我喜欢的永远都是你。”
“喻承白。”宁言忽然抬头看他,用力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当年放我走的人是你对吗?”
“……”
好一会儿过去,喻承白才慢慢垂下眼睛,舒了口气,轻声道:“抱歉,那个时候没有意识到,你其实并不能很快适应外面的生活。”
对,他确实适应不了。
不仅适应不了,甚至完全不懂如何正常生活。
没人教过他,十岁之前,他只学过怎么杀人。
无休无止地杀人。
像一把精细打磨的冷冰冰的武器,像一把不见天日的藏起来的枪。
直到,他主人需要他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