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厨房，蒋建民的眼睛第一时间落在饭桌上的贴花瓷碗上，小碗里面有两枚刚从锅里捞出来的水煮蛋。
盯着碗里还在冒热气的绿色鸡蛋，蒋建民伫立在原地，神色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须臾，就在他伸手探向瓷碗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爸。”
蒋建民的身形一顿，回过头时撞上一双深邃黝黑的眸子，只见蒋昊辰站在厨房门口，来的悄无声息，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空气静默一瞬，蒋建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面容浮上笑。
“是昊辰呀，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蒋昊辰好似没注意到蒋建民方才的举动，口吻跟平时一样，“今天要上班，局里堆了很多文件要处理，待会儿得早点出门。”
“上班？但你的腿不是......”话落，蒋建民这才注意到今天的蒋昊辰有些不一样，他定睛一看，惊呼道：“你的腿好了？是怎么好的？先前不是说使不上力吗？”
“是药蛋的功劳。”
蒋昊辰缓步走过去拿起碗，盯着药蛋目光闪动，“小小的一枚鸡蛋，效果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吃了之后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我腿上那股麻痹感渐渐褪去，甚至能跟以前一样正常行走。”
蒋昊辰在那感慨万分，蒋建民的关注点却不在儿子身体好转上，他诧异地瞄向瓷碗，下意识脱口而出，“可这数量怎么......？”
许是蒋建民惊呼的声音有点大，蒋昊辰狭眸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另外一个是给我母亲准备的，她操劳奔波这些年，太辛苦了，我想让他补补身子。”
这话把蒋建民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儿子心疼母亲，然而造成他们母子吃苦受累的人是他。
在那双讽刺意味十足的双眸下，蒋建民跟个逃兵似的飞快离开厨房。
等蒋建民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后，蒋昊辰脸上闪过一丝寒芒，他轻垂下头，找双筷子仔细检查药蛋，发现没异样后才放心端着碗出去。
窗外的系统把两人的行为都尽收眼底，心道：宿主说的没错，这蒋家果然处处透着古怪。
当父亲的竟然在手指指腹上涂抹了药物，而为人子的那个明明有所察觉，偏偏看破不说破，跟对方虚与委蛇。
好奇归好奇，系统当然没忘记自己的主要目的。
它在蒋家父子俩犹豫一秒，果断选择跟踪蒋建民。
蒋建民出了蒋家后，坐上公交车一路东绕西走，最后停留在招待所的大门口。
系统见他一路上了二楼，匆匆的步伐停留在一间房门前。
敲门响一声，里面的人出来把门打开，一张令系统分外憎恨的脸庞立马出现在眼前。
“爸，您来啦。”
蒋建民看着养子一脸憔悴很关心问道：“你感冒好了吗？有没有按时吃药？”
蒋书林邀请他进屋，关上门后才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谢谢您的关心。”
蒋建民见他说话客气，没有从前父子间的亲近，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这几年蒋书林在乡下过得怎么样？
但转念想起，当初蒋书林来找他求情，说不想插队下乡的时候，他避而不见。
现在提起，只是徒增尴尬。
左思右想，蒋建民换个话题，“你怎么不去跟你母亲住，生病了身边得有人照顾。”
蒋书林苦笑道：“我怕过病气给她，况且，母亲跟父亲您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如果住在那里，您来看我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们不能再给您添麻烦。”
表面上是这么说着，事实上，蒋书林是嫌弃母亲现在的住所，几块木板在员工宿舍一楼拐角缝隙隔离出来的空间，狭窄逼仄，平时关上门里面就昏天黑地，仅有的光线是头顶的吊绳灯泡。
这样的地方，一个人住都嫌转身困难，更别说享受过后世繁荣的蒋书林。
邹白娥虽然能留在京市，但从前师长夫人的待遇全被取消，周遭的人也耻于跟这样人品卑劣的人有所来往。
可以说，邹白娥现在是一个人见人厌的麻烦。
蒋书林如果跟她走一起，只会沦为别人异样眼光中的一员。
权衡利弊的时候，蒋书林更多考虑的是自己，全然没有想到他母亲的处境。
况且，就像他说的，如果搬去跟邹白娥住，蒋建民又怎么肯来看他。
都说见面三分情，再加上有他亲生父亲的一条命扎在蒋建民心里，蒋书林笃定不用他开口，蒋建民会安排好他想要的一切。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蒋建民的态度如他所想中的一样。
蒋建民见养子变得比以前懂事稳重，感慨道：“难为你还在为我考虑，孩子，你好好养病，我已经给你找了一份工作，就在食品厂生产科上班，等你痊愈后我带你去登记手续。”
“这怎么可以。”蒋书林回绝他的好意，“爸，你不用觉得愧疚，在乡下日子虽然过得贫苦，可要不是母亲，我本来就该过那样的生活。”
“在蒋家的那些年，能跟你以父子关系相处，我已经很心满意足。”
“这次回到京市，是阴差阳错，我以为自己会死在这场风寒里，所以想在临死前再见你一面，但既然现在我的病好了，又见到你身体康健，是时候该回去了。”
话说得很贴心，实际上蒋书林是嫌弃那份工作。
食品生产科？
在那里上班的人能有什么出息，等将来下岗潮一来，连领导都被辞退，他就算在那里干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蒋书林想去军工类的厂子，那里人才济济，才值得他去结交。
蒋建民不知道蒋书林心中的弯弯绕绕，反而因为蒋书林的懂事感动得眼睛湿润，顿时将妻儿的警告抛之脑后，“书林，你一定要听我的，先留在京市别走，等我说服你阿姨他们，我就带你回家。”
闻言，蒋书林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但他口头上还是故作推辞，“爸，我不能再接受你的帮助，伯母跟昊辰哥本来就因为我跟母亲的事情对你有意见，你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我不想破坏你们的感情。”
蒋建民摇头：“当年的事你还是个小孩子，根本不知情，再说了，你母亲是有罪，但你父亲对我有救命之恩，要不是他，哪有我的今天，昊辰跟雪萍他们早就成为孤儿寡母。”
“你相信我，过几天我就带你回去。”
看着立下保证的养父，蒋书林内心暗笑，眼眸闪过得逞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