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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的微光艰难地刺破笼罩在城市上空的硝烟,将地平线染成一片病态的灰白色。

时间,清晨六点十五分。

城外,临时军事指挥部里,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共和国第七装甲旅的指挥官,一位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正死死盯着面前的战术地图。

地图上,这座名为“科里亚”的边境城市被一个巨大的红色箭头贯穿,箭头的末端,直指政府军与叛军交火最激烈的市中心。

按照约定,最后一批撤侨队伍本应在清晨六点前穿过三号公路的临时停火线。

但现在,时间已经一分一秒地过去,无线电里除了沙沙的电流声,一片死寂。

“将军,本地政府的最后通牒已经下达了。”副官的声音干涩而紧张,“七点整,如果目标区域内的武装人员还不投降,他们将启动‘净化’程序,实施无差别饱和式炮击。”

“净化”,一个何其冰冷的词汇。

指挥官的拳头在桌面上无声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知道,那意味着整个城区都将被夷为平地,无论里面还剩下的是叛军,还是他们尚未撤离的同胞。

他抬起手腕,冰冷的表盘上,分针正毫不留情地向着那个决定生死的数字挪动。

城外,一排排狰狞的自行火炮已经调整好了射击诸元,黑洞洞的炮口如同窥伺死亡的巨眼,沉默地等待着最后的指令。

每一秒钟的流逝,都像是在为城内还活着的人敲响丧钟。

与此同时,在距离三号公路还有三分之一路程的城市废墟中,一辆伤痕累累的大巴车正在艰难地穿行。

林树君坐在靠窗的位置,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窗外断壁残垣的景象。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血腥、尘土和绝望的复杂气味,幸存者们大多面色惨白,神情麻木,只有紧紧抱着孩子的小声啜泣,为这死寂的旅途增添了一抹悲凉。

他们已经在这座地狱般的城市里挣扎了太久,希望就在眼前,只要能冲出这座城市,就能活下去。

突然,一阵剧烈的、不正常的抖动之后,大巴车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引擎声戛然而终止。

惯性让车辆向前滑行了十几米,最终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中央彻底停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车里所有麻木的灵魂。

“怎么回事?!”

“老王!车怎么停了?”

“快开啊!我们没时间了!”

焦急的催促和疑问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

驾驶位上,那个名叫老王的司机脸色比纸还白,他满头大汗地反复拧动钥匙,但除了仪表盘上几个指示灯徒劳地闪烁,那台本该轰鸣的柴油发动机毫无反应。

“不……不可能啊……”老王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油是满的,电瓶也是好的,它……它就这么熄火了。”

“我下去看看。”林树君的声音冷静得有些不近人情,但在这片恐慌中,却像一根定海神针。

他推开车门,一股夹杂着硝烟味的冷风灌了进来,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几个胆大的男人也跟着下了车,围向车头。

老王颤抖着手,拉开了大巴车侧面的发动机舱盖。

下一秒,一股比寒风更刺骨的凉意,顺着所有人的脊椎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发动机舱里,空空如也。

不,用“空空如也”来形容甚至不够准确。

那里没有断裂的管线,没有散落的零件,没有哪怕一滴漏出的机油。

巨大的发动机连同复杂的管路、变速箱,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干净得诡异的巨大空腔,仿佛这辆大巴车出厂时,就从未有过心脏。

“啊——!”老王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双眼圆睁,瞳孔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嘴里反复念叨着:“没了……没了……我的发动机……没了……”

这毛骨悚然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这不是机械故障,这不是人为破坏,这是一种超越了他们认知极限的、无法理解的诡异现象。

就在众人被这离奇的景象震慑得魂飞魄散之际,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指甲刮擦金属的凄厉叫声,从不远处的废墟深处传来。

那声音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充满了扭曲的痛苦和疯狂。

恐慌的情绪如同病毒般瞬间引爆。

“那……那是什么声音?”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林树君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在街道拐角的一栋半塌的建筑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定睛细看,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似乎是……一个人。

但它的身体已经发生了某种可怕的畸变。

它的背部高高隆起,几根粗大的、像是混凝土钢筋的东西从血肉中穿刺出来,与它的脊椎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它的四肢以一种反关节的角度扭曲着,在地面上缓慢而艰难地爬行,每移动一寸,都会发出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

不止一个。

随着第一个诡异身体的出现,街道的四面八方,从废墟的阴影里,从倒塌的楼房中,更多的畸变体开始出现。

有的身体一半还是血肉,另一半却与生锈的铁门焊接在了一起;有的肚子被一个完整的汽车轮胎撑开,还在缓慢地转动;更有一个,它的头颅被一个破碎的电视机取代,屏幕上闪烁着没有信号的雪花点,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它们曾经都是这座城市的居民,但现在,他们成了城市的一部分,成了由血肉与钢铁、混凝土构成的、活生生的噩梦。

“怪物!是怪物啊!”

幸存者们彻底崩溃了,他们尖叫着,哭喊着,本能地想要逃离,却又不知道该逃向何方。

这座城市,仿佛一个刚刚苏醒的巨兽,正从每一个角落里,向他们展示自己狰狞扭曲的内脏。

“都给我闭嘴!”林树君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压过了所有的哭喊和尖叫。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峻,但眼神却依旧保持着可怕的冷静,“不想死的,就跟我走!”

他环视四周,迅速锁定了一辆被遗弃在路边、看起来还算完整的越野车。

他冲过去,一脚踹碎车窗,伸手进去打开了车门。

“快!上车!所有人,快!”他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股在绝境中磨砺出的强大魄力。

幸存者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滚带爬地涌向那辆越野车。

林树-君在车钥匙孔里摸索了一下,幸运的是,钥匙还插在上面。

他发动汽车,引擎发出一阵嘶哑但有力的咆哮,像是末日中的福音。

车辆猛地窜了出去,将那些缓慢蠕动的畸变体远远甩在身后。

车里的人们惊魂未定地向后望去,那些噩梦般的景象让他们忍不住干呕起来。

越野车在布满障碍的街道上疯狂冲刺,林树君的双手稳稳地把持着方向盘,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

然而,这份希望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在向前开出约莫一公里后,拐过一个街角,林树君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轮胎在满是砂石的路面上划出两道刺耳的痕迹,车身剧烈一晃,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前方,然后,刚刚稍稍平复下去的恐惧,被一种更加深沉的荒诞和迷惑所取代。

前方的道路,被一架巨大的战斗机给完全堵死了。

那是一架造型流畅、充满科幻感的歼击机,银灰色的涂装在晨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冷光。

它不是坠毁的残骸,机身完整无缺,甚至连一丝划痕都没有,就那么安安静-静地、以一种无比诡异的姿态横亘在马路中央,机翼几乎贴上了两旁的建筑,将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将这个钢铁巨兽从万米高空小心翼翼地取下,然后像摆放玩具一样,将它放在了这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副驾驶上的一个中年男人喃喃自语,“为什么会有飞机在马路上?”

林树君没有回答,他的表情无比严肃,他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缓步向那架透着无尽诡异的战斗机走去。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充满了警惕。

空气中那种令人不安的、现实被扭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绕到战斗机的前方,抬头看向那巨大的、流线型的驾驶舱盖。

驾驶舱盖是透明的,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景象。

然后,林树君的脚步,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他的身体仿佛被瞬间冰封,脸上那份强装的镇定和冷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荒谬与极度凝重的复杂神情。

透过那层晶莹剔透的舱盖,他看到的不是精密的仪表盘,不是复杂的操纵杆,更不是飞行员的座椅。

在那本该是驾驶员所在的位置,赫然安放着的,是他们那辆大巴车上消失的、巨大的柴油发动机。

那台沾满了油污、体型庞大的发动机,正被无数从驾驶舱内部生长出来的、如同血管和神经束般的粗大线缆和金属管道紧紧包裹、缠绕。

这些线缆的一端深深地刺入发动机的各个部件,另一端则精准地连接在战斗机原本的线路接口上,形成了一种狰狞而又完美的、充满了病态美感的机械嫁接。

发动机的某些部件,甚至还在微微地、有节奏地起伏着,仿佛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林树君的目光呆滞了,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蛮力彻底粉碎、重塑。

发动机的凭空消失,街上那些与无机物融合的畸变体,以及眼前这架以大巴车引擎为核心的战斗机……这一切荒诞离奇的线索,在他脑中飞速地串联起来。

他缓缓地转过身,抬起头,重新审视着这座被战火与硝烟笼罩的城市。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他们所面临的,根本不是什么叛军或者战争。

这座城市本身,正在发生一种他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的、根本性的诡异蜕变。

它像一个巨大的、活着的生命体,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吞噬、消化、重组着其中的一切。

逃离?

他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他们根本就是被困在了一个巨大怪物的肚子里。

林树君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从心底升起。

他知道,在这一切诡异变化的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一个足以颠覆所有常识的真相。

而这个真相,或许比城外那即将落下的炮火,要恐怖一万倍。

周遭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诡异的寂静笼罩了整片山林。

上一秒还在因重力紊乱而惊声尖叫的游客们,此刻都仰着头,呆滞地望着天空中那幅光怪陆离的景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木与臭氧混合的奇特气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树君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他一手紧紧抓住身旁一棵几乎要被连根拔起的松树,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手机,屏幕上没有一格信号。

他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应急预案在这种超自然现象面前都成了一纸空文。

世界末日——这是他脑海中唯一能冒出的词汇。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个沉稳得近乎冷酷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不必惊慌,这并非末日,而是福地即将开启的征兆。”

声音来自奥斯汀。

这位身着银白铠甲的骑士,此刻竟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保持着绝对镇定的人。

他站在一块悬浮于半空的巨石上,身姿挺拔如枪,仿佛脚下不是违反物理学常识的奇景,而是他家城堡的阳台。

他金色的发丝在变幻不定的天光下流淌着奇异的光泽,眼神锐利如鹰,正审视着天穹的异变。

林树君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嗓音因震惊而有些沙哑:“福……福地?你说这是福地开启?这鬼样子叫福地?”他挥舞着手臂,指向那些在空中缓缓打转的树木和土块,“你管这叫征兆?这他妈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但奥斯汀并未在意他的无礼。

骑士从巨石上一跃而下,沉重的金属靴踏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奇迹般地,他周围的地面没有丝毫浮动的迹象,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牢牢固定在大地之上。

“你的世界,很脆弱。”奥斯汀的目光从天空收回,落在林树君惊魂未定的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所以你无法理解。用你能明白的方式来解释吧——”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想象一下,有两张画。一张画着你的世界,有山川河流,日月星辰;另一张画着福地,一个独立于你这个世界的空间,那里有它的规则和住民。正常情况下,这两张画是分开的。”

奥斯汀伸出两只戴着金属手甲的手,平行放置,模拟着两个世界。

“但现在,福地正在‘开启’。这意味着,有人正试图将这两张画……强行重叠在一起。”他缓缓地将两只手掌合拢,“当它们接触的瞬间,一个世界的力量会渗透进另一个世界。福地的规则,会暂时覆盖你这里的规则。”

他抬起手,指了指空中那些漂浮的物体:“所以,你们世界的‘重力’在这里失效了。天空的颜色,是因为福地的天光投射了进来。你闻到的气味,是两个世界空气混合的结果。这就像把一滴滚油倒进一碗清水里,在它们彻底分离或融合之前,必然会产生剧烈的、混乱的搅动。现在,就是搅动的阶段。”

这番比喻清晰而又令人不寒而栗。

林树君瞬间理解了。

他不再单纯地将眼前的景象视为一场无法解释的灾难,而是两个不同“位面”碰撞引发的必然结果。

他的恐慌被一种更深层次的、基于理解的恐惧所取代。

如果这仅仅是两个世界接触瞬间的“搅动”,那当它们完全重叠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他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干得像要冒火:“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撤离。”奥斯汀的回答言简意赅,不带丝毫感情,“立刻,马上。带着你所有的同伴,撤出这片区域,越远越好。至少要到百里之外。”

“百里?”林树君倒吸一口凉气。

在这深山老林里,通讯中断,交通瘫痪,带着一群吓破了胆的游客徒步撤离百里,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还只是开始。”奥斯汀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怜悯,但更多的却是凝重的警告,“当下的混乱,只是福地开启时能量外泄造成的‘序曲’。它就像一场盛大宴会前,从厨房里飘出的几缕菜香。虽然这‘菜香’对你们来说已经足够致命,但真正可怕的,是等到宴会正式开始,那些‘宾客’们从门后走出来的时候。”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树君的心上。

“宾客?”林树君下意识地重复道,后背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奥斯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仿佛在说:你最好祈祷自己永远不会见到他们。

“相信我,你不会想看到福地里真正的‘主人’苏醒过来的样子。到那时,就不是石头和树木在飞了。”

说完,奥斯汀不再解释,转身望向了山谷更深处,那里光影扭曲得最为剧烈,显然是“福地”开启的核心地带。

他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战意。

林树君呆立在原地,奥斯汀的话在他脑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序曲”、“宾客”、“主人”……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冰冷的钥匙,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无尽恐怖的门。

他知道,骑士没有撒谎。

这场危机的严重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必须行动起来,必须带着所有人逃离。

可……要怎么逃?

向哪里逃?

在这片已经被“污染”的土地上,哪里又是安全的?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粘住的飞虫,无论如何挣扎都只是徒劳。

压力,前所未有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几乎要将他的精神碾碎。

然而,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一种异样的情绪却从他心底最深处悄然滋生。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式的疯狂。

他的眼神,在经历了极度的恐惧与茫然之后,渐渐沉淀下来,闪烁起一丝奇异的、近乎于孤注一掷的锋芒。

是的,这局面糟透了,简直是十死无生的绝境。

就像当初,他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作者,面对那个高高在上、拥趸无数的大神时一样。

所有人都认为他去挑战是自取其辱,是螳臂当车。

可有时候,要想在滔天巨浪中博得一线生机,被动地随波逐流只有死路一条。

你必须主动出击,迎着风暴最猛烈的地方冲过去,制造出更大的声响,搅动更混乱的局面。

只有在混乱的中心,才有可能找到那个转瞬即逝的、名为“机会”的奇点。

林树君缓缓抬起头,再次望向那片光怪陆离的天空,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

逃?

不,或许……还有别的选择。

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疯狂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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