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宫县殡仪馆的解剖室里,空调开得极低,却压不住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我隔着口罩都能闻到那股混合着硫化氢和氨气的酸臭,胃里不禁一阵翻涌。解剖台上,董青青的尸体已经完全巨人观化,肿胀的躯体呈暗绿色,眼球突出如乒乓球,舌头外伸,肛门和子宫脱垂在外,曾经秀丽的面容早已辨认不出。
“多好的姑娘啊……”大宝叹了口气,戴上橡胶手套,拿起高压水枪。水流冲过尸体的瞬间,密密麻麻的蛆虫“簌簌”落入下水道,在水池里堆成蠕动的白团。苍蝇群“嗡”地炸开,在天花板上撞出细碎的响声,又不甘心地俯冲下来,被我们头顶的灭蝇灯一次次击退。
行李箱被搬到解剖台旁,黑色箱体上沾着斑驳的油渍和废料残渣。林涛半跪在地上,闪光灯频繁亮起,记录箱子的每一道划痕和滚轮上的纤维。我深吸一口气,捏住拉链头——金属拉头在指尖滑腻腻的,带着腐败液体的黏液。随着拉链缓缓拉开,一股更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像一记重拳砸在鼻腔里。
董青青蜷缩在箱中,全身赤裸,皮肤表面布满蠕动的蛆虫。箱子里的腐败液体呈酱油色,在箱底积了薄薄一层,泛着气泡。“死亡时间一周左右,和监控中断时间吻合。”我用镊子夹起一只蛆虫,“蛆虫长度说明它们已经经历了多个龄期,符合高温环境下的生长规律。”
大宝用纱布轻轻擦去死者颈部的蛆虫,一道弧形创口显露出来,边缘卷起如破布,创口深处隐约可见断裂的血管和气管。“颈动脉断裂,这一刀是致命伤。”他举起比例尺,“创口长8厘米,深4厘米,生活反应明显——皮下组织呈暗红色,说明受伤时她还活着。”
“看手脚。”我戴上放大镜,仔细观察死者的手腕。手腕背侧有两道深紫色的索沟,表皮已经脱落,露出下面肿胀的皮下组织,索沟周围的皮肤呈片状瘀青。“捆绑得很紧,而且有剧烈挣扎。”我用手术刀切开皮肤,皮下组织呈现大范围出血,“这不是普通的约束,更像是控制住后防止反抗的暴力捆绑。”
韩亮探过头来,眉头紧皱:“脚踝也有类似的痕迹,左右对称,应该是被同一种绳索捆住双脚。”他指了指死者胸前的弧形痕迹,“这些凹痕怎么回事?像是某种弧形物体反复撞击造成的。”
“男式皮鞋的鞋跟。”我用止血钳轻轻按压凹痕,“看弧度和深度,应该是凶手用鞋跟反复踹击胸部所致。”当切开胸腹部皮肤,分离肌肉组织后,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双侧4-6根肋骨粉碎性骨折,断端参差不齐,像被碾碎的饼干。
“奇怪,”我用镊子夹起一块游离的骨折碎片,“胸膜表面没有出血,说明这些骨折是死后造成的。”大宝凑近观察,点头确认:“生前骨折会伴随胸膜出血和气胸,这里没有,说明凶手在她死后还在踹击尸体。”
陈诗羽脸色发白,退到墙角:“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这不是单纯的激情杀人。”我脱下染血的手套,“捆绑、威逼、虐杀,最后抛尸……凶手有明显的控制欲和暴力倾向。全身赤裸可能是为了侮辱尸体,但没有性侵迹象——至少在尸体腐败前没有。”
韩亮指着行李箱:“箱子上应该有凶手的指纹和dNA。这么重的箱子,他拖了至少五公里,中途肯定停下来休息过,纤维物证应该不少。”
解剖结束时,窗外已泛起暮色。董青青的尸体被白布覆盖,只露出肿胀的手臂——那上面没有任何装饰,曾经戴着百达翡丽的手腕,如今只剩下深深的索沟。我摘下解剖帽,看着水槽里残留的蛆虫,突然想起出租屋里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和保险柜里码得整齐的现金。
“去查那只手表的购买记录,”我对林涛说,“还有,通知青乡警方,让董青青的父母做好心理准备。”走出解剖室时,晚风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萦绕在鼻尖的腐臭味——那是一个年轻生命最后的呐喊,也是法医必须破译的无声密码。
鉴于对手表的调查和各项 dNA 检验均需耗费一定时间,在完成尸体检验后,我们便返回宾馆歇息,静待各项调查、检验结果的公布。
董青青的尸体解剖结束后,除了捆绑伤痕、死后被踹击的痕迹和颈部致命伤外,再无其他异常。我们细致解剖颈部时发现,她确实因颈动脉被割断导致大出血死亡。但这处切割伤无法判断凶器具体形状,只能确定是锋利的锐器所致。
从法医角度看,案件似乎已清晰,但回到宾馆的我却辗转难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像之前那起自产自销的案件一样,看似明了的表象下,总有一丝若隐若现的违和感在拉扯着神经。
次日清晨,专案组会议室内,众人眼底皆是血丝。高局长拿着一叠报告,声音里带着疲惫的兴奋:“dNA比对确认死者就是董青青。另外,那块百达翡丽手表查到了——龙番市投资公司老板于起汉购买的,四十五岁,身家十多亿,案发时他根本没离开龙番,dNA也和行李箱上的不匹配,嫌疑基本排除。”
“那手表怎么会在董青青那里?”大宝皱眉。
“调查显示,董青青有小偷小摸的习惯,很可能是从嫖客身上偷的。”高局长翻着笔录,“她的同行说,她随身带着手机和银行卡,只用现金交易,银行账户里有十万存款,但保险柜里还放了五万现金——这不合常理。”
我突然坐直身子:“银行卡随身带,可死后卡不见了。如果是抢劫杀人,凶手为什么没逼问密码?再说……”我指着解剖报告,“死者胸部几十处死后伤,是用鞋跟反复踹的,这是泄愤。一个胆小懦弱的卖淫女,能和谁结这么大仇?”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林涛盯着投影仪上的尸检照片,突然说:“会不会和手表有关?于起汉虽然有不在场证明,但他是手表主人,说不定……”
“雇凶?”陈诗羽插话,“有钱人丢了表,又不好意思声张,找杀手教训她?”
高局长摇头:“雇凶杀人直接动手就行,何必捆绑虐待?再说,凶手连她藏钱的保险柜都没搜,明显不是为了钱。”
我盯着白板上的关系图,于起汉的名字被红笔圈住,旁边是董青青和手表的连线。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如果不是为了钱,也不是雇凶,那泄愤的动机只能是——手表对凶手有特殊意义。比如……”我转向高局长,“于起汉会不会知道手表在董青青那里,亲自来拿?”
“他身高才一米六,监控里的凶手一米八!”林涛反驳。
“但手表是他的,他有动机。”我敲了敲桌子,“而且,董青青偷了手表,可能在交易时被对方认出,临时起意杀人——比如,她的嫖客就是手表的使用者,发现手表被盗后,失控之下杀人泄愤。”
高局长沉吟片刻,突然拍板:“传讯于起汉!就说我们在命案现场发现了他的手表,看他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