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奔向古城，一边琢磨着，幻境或许是最合理的解释。
可那些人一点儿都不像假的，没有一丝丝的怨气。
甚至，随着风向改变，他似乎真的闻到了一丝烤馕和羊肉汤的烟火气？
这无比强烈的真实感，不断冲击着他固有的理性和直觉，让他心头那点笃定也开始动摇。
“不！不能被表象迷惑！”
张小酒用力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
“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某种东西搞的鬼，一种极其高明连五感都能欺骗的幻象，目的就是迷惑我们，引诱我们所有人进去，自投罗网！”
他内心反复告诫自己，但那份挥之不去的真实感却像一根刺，扎在心头。
张小酒踏在粗粝的砂石之上，每一步皆承载着极度的谨慎。
距离越来越近，城门洞开，内部景象已经清晰可见。
身着靛蓝或土褐色粗布短褂的男性，背负着各类货物匆匆穿行。
裹着素色或暗纹头巾的女性在摊位前挑选着各类商品。
几个仅穿着短裤的孩童追逐着一条瘦骨嶙峋的黄狗，他们的笑声清澈无瑕。
城门右侧，一个瓷器摊位上摆放着大小不一的盆盆罐罐。
稍远处，一个烤肉摊的摊主正用铁钎子翻烤着一条羊腿。
油脂滴落在下方燃烧的胡杨木炭上，发出连续的“滋啦”声，升腾起带着焦香和膻味的青烟。
空气里混杂着尘土、牲畜粪便、汗液、烤炙的肉香以及某种草药的气息。
他甚至观察到城门左侧阴影里，一位裹着破旧毡毯的老者倚墙假寐。
其花白杂乱的胡须随着深沉的呼吸轻微起伏，胸口有规律地一起一伏。
一丝寒意悄然沿脊椎攀升。
若此为幻境，其真实程度已臻至匪夷所思之境。
他谨慎地压低身形，穿过城门，匿于一棵大树之后，距那“集市”边缘仅十数米之遥。
屏息凝神，神识如无形的触须延伸出去，捕捉到的信息却更令人心沉：
那些活动的人体散发着温热的气息，器物是真实的土石与金属，气味与声音的源头皆切实存在。
“难道...难道这些都是真实的？！”
张小酒的汗水自鬓角渗出。
他死死凝视一位正与顾客激烈讨价还价的摊主。
那人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面部肌肉因情绪而牵动。
张小酒自地面抠起一小块石子，手腕轻抖，石子悄无声息地贴地滚向摊主脚边，轻轻触及其草鞋。
摊主下意识低头瞥了一眼，口中似有抱怨，随意以脚尖将石子拨开。
就在石子滚开的瞬间。
突生异变！
那摊主拨开石子的脚尚未落地，整个身体却以一种违反关节常理的僵硬姿态猛地挺直。
他脸上生动的表情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种狠厉。
头颅以机械般的速度，180度转向张小酒藏身的大树方向。
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刹那间被一种浑浊的、毫无焦距的灰翳覆盖。
“吼！有生人！谁在那儿？！”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哑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这声嘶吼仿佛一个信号。
所有活动的人，包括挑拣货物的女人、背负货物的男人、追逐嬉戏的孩童、甚至那假寐的老者，动作齐齐僵住。
喧嚣的市集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脑袋以同样僵硬、同步的姿态转向张小酒所在的位置。
一张张面孔瞬间褪去所有血色与表情，化为千篇一律的灰白死寂，眼珠尽数被浑浊的灰翳吞噬。
整个古城从生机勃勃，瞬间变为死气沉沉。
“不好！”
张小酒头皮炸开，想也不想，身体本能地向后急仰。
腰腹核心力量瞬间爆发，整个人如同被强弓弹射出去，贴着滚烫的砂石地面向后滑退。
咻！咻！咻！咻！
数道破空厉啸几乎贴着他的身体掠过。
是石块！
那些“人”竟在僵直状态下，抓起地上的石块，如同投石机般向他猛掷而来。
石块砸在他刚才藏身的大树上。
“嘭！嘭！嘭！”
闷响如擂鼓，树皮表面瞬间崩开裂痕，碎石四溅飞射。
其中一块尖锐的碎石片擦过张小酒的左臂外侧。
嗤啦一声！
衣袖撕裂，一道火辣辣的刺痛传来。
他刚稳住身形，单膝跪地，眼角余光便瞥见一道灰影已如鬼魅般扑至近前。
是那个离得最近的摊主！
他双臂大张，五指成爪，指甲竟在瞬间变得乌黑尖长，带着一股腥风，直插张小酒咽喉。
速度之快，远超常人极限，简直太快了，似乎是躲不开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小酒不退反进。
右脚猛蹬地面，身体如同弹簧般俯身前冲。
他计算得极其精准，险之又险地从对方大张的双臂腋下穿过。
那股腥风擦着他的后颈掠过，让他颈后的汗毛根根倒竖。
就在错身而过的刹那，张小酒右臂肌肉贲张。
手肘灌注全身力道结合腰腹扭转之力，如同攻城锤般狠狠向后顶出，目标直指摊主后腰脊椎连接处。
嘭！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手肘上传来的触感坚硬异常，如同撞在坚实木桩上。
巨大的反震力让张小酒右臂一阵发麻。
那摊主前扑之势被强行阻断，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趔趄了一步，但竟未倒下！
反而在身体前倾失衡的瞬间，以一种完全违反人体结构的姿态，将整个上半身，猛地向后扭转了接近一百八十度。
灰翳覆盖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刚刚落地的张小酒，口中再次发出嘶吼，双臂带风，再次合抱抓来！
这一次，目标直指张小酒的头颅。
“我靠！难道没有骨头吗？！”
张小酒大惊。
与此同时，更多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从城内各处涌出。
他们奔跑的姿态僵硬却迅捷无比。
每一步踏下都带起一小蓬沙尘，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汇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浪潮。
灰翳覆盖的眼睛毫无生气，就像追踪器一样，死死锁定张小酒，眼里再没有其他。
一个奔跑的“孩童”甚至被侧面冲出的一个高大“男人”撞倒。
在地上翻滚了几圈，随即四肢着地，如同受到惊吓的狼蛛，以扭曲而疯狂的姿态高速爬行着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