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赵钰剑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料到隆武帝竟会将这位四皇子派来济郡。
“林笑参见四皇子殿下。”林笑恭敬地躬身行礼。来人正是当今陛下的第四子,赵泓。他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目光在赵钰和林笑身上一转,微微颔首:“钰堂兄,林郡守,不必多礼。”
随即,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明黄绢帛与一封密信,分别递向两人:“此为父皇给钰堂兄的密旨。另有一封父皇的亲笔信,请林郡守亲启。”
赵钰接过密旨,神色也郑重了几分。林笑则接过那封密信,指尖触及印鉴上那熟悉的龙纹,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他退后一步,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抽出信纸,目光迅速扫过。
信是隆武帝亲笔,字迹苍劲有力,开篇先是嘉许了他在济郡的种种举措,但话锋很快一转。隆武帝在信中坦言,近来朝中暗流汹涌,针对济郡新政的攻讦之声甚嚣尘上。“重商抑农,恐致田亩荒芜,粮仓空虚”、“私掠之举,形同官匪,有亏国体”——诸如此类的弹劾奏章如雪片般飞向御案。纵有国师与曾夫子在朝中斡旋,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为平息朝议,安抚人心,他不得不将四皇子赵泓遣至济郡,名为监督,实则希望林笑能悉心教导,助其早日洞悉世情,堪当大任。
信末,隆武帝还不忘提了一句,皇家商会那份属于内帑的红利,也该着人送往汴梁了,国库近来可不宽裕。
林笑缓缓将信纸折好,收入袖中,心中却是久久难以平静。教导一位皇子,尤其是这位陛下嫡子,这实在有些为难他林某人了。他林笑到现在也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哪有那能力教导一位未来的皇太子,甚至是皇帝陛下。
他悄然吸了口气,竭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如常,抬起头,目光恰好与四皇子赵泓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对上。
赵泓唇边的笑意不减,:“林师,父皇的嘱托,想必你已明了。接下来,泓,便要叨扰林郡守一段时日了。”他口称“林师”,将姿态放得极低,却无形中将那份嘱托的分量又加重了几分。
林笑心中百感交集,面上不敢有丝毫怠慢,再次郑重行礼:“陛下信中所言,林笑已然知晓。只是,微臣年少德薄,学识浅陋,虽得恩师教诲数载,依旧不敢妄称‘出师’。四殿下乃天潢贵胄,身系国本,陛下将殿下托付于臣,臣诚惶诚恐。林笑自当竭尽所能,将胸中所学倾囊相授,绝不敢有半分藏私。”
赵泓含笑颔首:“林师过谦了。父皇对林师的才学与远见,可是赞不绝口的。”他话锋微微一顿,笑容不改,“临行前,父皇还特意叮嘱,让泓在济郡,多看,多听,也多学学林师那腐朽为神奇的神仙手段。仔细瞧瞧林师到底是如何让这济郡焕发新生的!毕竟,朝中对于济郡的一些新法,议论之声可着实不少啊。”
林笑心中苦笑,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得微微躬身:“殿下既有此意,臣自当遵从。只是这‘林师’二字,殿下还是莫要再提,折煞臣了。”
对于如何“教导”一位未来可能执掌江山的皇子,林笑确实毫无头绪,眼下也只能将其带在身边,让他亲身体验这济郡的运转,至于能领悟多少,便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至于赵钰,早已领了密令,星夜兼程押送着数艘沉甸甸的银船赶赴汴梁。那船上装载的,不仅仅是石见银山新近的产出,更有皇家商会两个季度以来积累的巨额分红——足足八百万两!这笔巨款,对如今捉襟见肘的国库而言,无异于救命稻草。
这些银钱林笑本可以存入天宝钱庄的,只是根据隐龙司密报,林笑可以确定,那唐黎绝对和南唐皇帝李煜有瓜葛。所以现在的天宝钱庄已不再稳妥。更何况,林笑心中早已有一幅更为宏伟的蓝图:随着石见银山的银子源源不断地产出,他要亲手打造一个属于大夏自己的、足以掌控天下财流的钱庄体系!
车水马龙的临淄街头,赵泓身着便服,行走在人群中,目光所及,皆是富足安乐的景象。这里商铺林立,货通南北,往来的行人衣着光鲜,脸上洋溢着在别处难得一见的希望。这与他过往所见的州府,乃至京畿部分地区相比,显得格外不同,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林师,几日下来,这济郡的繁华,着实令我大开眼界。”赵泓惊叹,在这济郡,他看到了截然不同的繁华,这里的百姓,眼中闪烁着希望,他们的生活水准,远超寻常州府。
“可他们许多人明明不再以农耕为生,为何依旧能够如此富足?”赵泓眉头微蹙,带着深深的困惑。
自幼宫中的夫子们便教导他,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百姓唯有勤于耕作,方能衣食无忧,国家方能长治久安。然济郡之景象,却与此大相径庭。那些至今仍固守田亩、不事副业的农户几乎不存在了,几乎所有百姓都有了自己的额外营生,田地已不再是他们唯一的依靠。
更有甚者,竟有不少胆大之人联合起来,在自家的田地上搭建起工坊,摇身一变成了商户!这在他固有的认知中,简直是匪夷所思。
“殿下是否觉得此景与所学相悖?”林笑含笑望着赵泓,对这位四皇子的坦诚而感到欣慰,“农与商,本就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我大夏疆域虽广,然与南唐沃野千里相比,膏腴之地并不算多。但随着时间推移,人口却日益繁盛。若不另辟蹊径,单凭农耕,迟早会为人丁所累,不堪重负。”
“以济郡为例,如今登记在册的丁口已逾三十万,而可供耕种的田亩,不过区区二十一万亩。如此巨大的人地缺口,要如何弥补?倘若置之不理,日积月累,民无生计,必然滋生祸患!”林笑道:“如今,我们将这些富余劳力引入工坊,授之以技艺,使其能凭双手创造财富。百姓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地方自然也就安定下来。”
林笑继续说道:“此外,殿下可曾留意到,我们对于工坊用工的规章制度,是何等严苛?所有百姓在工坊中的辛劳所得,皆受律法明文保护。这一点,至关重要。殿下乃是皇子,将来更有可能承继大统,君临天下。因此,您的目光不应仅仅停留在那些银钱之上,更要看到那背后支撑这一切,保护万民福祉的——律法!”
赵泓低声沉吟,之前在街市上看到的的告示,以及百姓间谈论的工坊合约、薪酬保障,此刻在他脑中串联起来。“林师所言,振聋发聩。只是,这等护民之法,若要推行至大夏全境,所遇阻力,恐怕非同小可。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又岂会轻易让渡既得之利?”林笑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殿下所虑并非无的放矢。然,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变革之路,从无坦途。济郡,便是这第一步。而未来之路如何走,还需要无数仁人志士共同努力!”
赵泓闻言,心中一震,望向林笑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敬佩。“林师,现在的济郡已然完成了初步的改革,下一步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