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柏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他的目光不时瞥向赵钰那张冰冷的脸,念头飞转,此番倭寇入侵,登州水师毫无建树,更要命的是他在这个位八年了,八年来登州水师坐视济郡沿海倭寇坐大,早已引得沿海各府的官员颇有微词。以往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尚能压住,继续他的逍遥日子。如今,风向彻底变了。他早就听闻,那位新上任的济郡郡守林笑,背景深不可测,绝非等闲之辈。单看陛下亲授其总领济郡军政要务,大军调动无需通过兵部与枢密院的殊荣,便足以窥见其圣眷之隆。
在看来,楚王府与那林郡守,怕是早已穿了一条裤子。如此一来,自己头顶这顶乌纱帽,恐怕是真的戴到头了。
赵钰看着周柏那张阴晴不定的俊脸,心中冷笑:\"周驸马,我想,你也不愿意见到陛下最终失去耐心,动用锦衣卫来彻查登州水师的烂摊子吧?只怕到时候,就不仅仅是丢官罢职那么简单了。凭你这些年在登州的‘建树’,就算有十个脑袋,怕也不够砍的!”
“咕咚。”周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冷汗顺着脸颊直往下淌。他抬起头,看向赵钰的眼神中,已经带上了一丝哀求与希冀。
赵钰见敲打得差不多了,火候已到,这才慢悠悠地笑道:“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识相,主动上书请辞,林郡守那边,自然会网开一面,给你留几分体面。毕竟,你在登州水师八年,‘辛劳’搜刮来的银子,也足够你下半辈子锦衣玉食,逍遥快活了!”
“是,是,是!下官……不,罪臣明白!多谢林郡守大人大量!多谢世子爷指点迷津!”周柏闻言,如蒙大赦,话都说得有些不利索了。
“喏,这是林郡守的手令,拿着吧。”赵钰将林笑签发的手令递给周柏,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又带着一丝警告:“我看好你哦,周驸马,莫要自误。”
周柏颤抖着手拿起那封手令,正要再表几句忠心,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水师校尉面色惨白,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不好了!统领大人!出大事了!刘副统领……刘副统领的主力舰队,在黑石礁遭遇了数量庞大的倭寇主力伏击!伤亡惨重,急需救援啊!”
“什么!”周柏大惊。这若是主力舰队被袭全军覆没,自己这败军之将恐怕难逃责罚,以自己这些年的风评怕是...他不敢往下想。
“还愣着干嘛,走!”周柏再也不敢耽搁。
郡守府中,气氛凝重,林笑也已经得到了消息,看来那位刘副统领并非酒囊饭袋,仅一日便寻到了倭寇主力,只是过于急于求成了。
“走,咱们还得再去一趟登州。”林笑当机立断。
鸿鹄闻言,眉心微蹙,一丝忧色掠过眼底,*他清楚林笑的脾性,生怕他一时热血上头,亲自提刀上阵。
林笑瞧出他的心思:“放心,我如今是济郡郡守,坐镇一方,自有分寸,不会脑子一热就冲上去与人搏命。”
燕鸿鹄听他如此保证,这才略微松了口气,立刻着手安排人手,护卫林笑一行火速奔赴登州。
此刻的登州水师大营,早已不复往日的井然有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的景象。
林笑与燕鸿鹄赶到时,只见校场之上,旌旗歪斜,甲胄散落。受伤的兵士或相互扶持,或独坐哀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绝望。周柏失魂落魄地站在点将台上,脸色苍白如纸,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威风八面的统领模样。
“林郡守!您可算来了!”周柏一见林笑,连滚带爬地奔了下来,险些摔倒。
林笑面沉似水,并未理会他,径直走向一名正在接受包扎的校尉,沉声问道:“具体情况如何?刘副统领何在?”
那校尉显然认得林笑,挣扎着想要行礼,被林笑按住:“说!”
“回禀郡守大人,”校尉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刘副统领率我等追击倭寇,至黑石礁一带,不料倭寇早有埋伏!其船只数量远胜我军,显然是倭寇精锐主力!我军猝不及防,损失惨重。刘副统领…刘副统领他…他为了掩护我等突围,亲自断后,如今…如今生死未卜啊!”
“倭寇有多少船?我军还剩多少人马?”林笑双眼喷火,他想过水师的疲弱,却没想到倭寇的实力已然超出水师!
周柏在一旁哆哆嗦嗦地插话:“倭寇……倭寇怕是不下百艘战船,我军……我军出击时有大小战船五十余艘,如今……如今回来的不足二十艘,将士们……伤亡过半……”
“废物!”燕鸿鹄怒骂一声,若非林笑眼神制止,他怕是当场就要动手。
林笑目光扫过校场上残存的兵士,又转向周柏:“水师大营中,尚有多少可用船只?多少能战之兵?”
周柏面如土色:“回……回大人,营中尚有……有巡逻哨船十余艘,多是小型快船,至于能战之兵……不足五百……”
“也就是说,整个登州水师,如今能拉出去的,不足三十艘船,千余兵力?”林笑的声音平静,却让周柏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是……是……”周柏不敢抬头。
燕鸿鹄在一旁也是眉头紧锁,他深知水战不比陆战,船只和经验丰富的士兵缺一不可,眼下这局面,几乎是绝境。
“笑哥儿,我楚王府的船队,最快明日便可抵达登州港,约有大小战船四十余艘,皆是装备精良,此外更有水手数千!”赵钰踏前一步,朗声说道。
林笑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那名受伤的校尉:“倭寇主力在何处?黑石礁离此多远?”
“回大人,黑石礁距此约莫五十里海路,倭寇主力在击溃我军后,便占据了黑石礁附近海域,似乎……似乎在等待什么。”校尉努力回忆。
“等待?”林笑眸光一闪,“他们在等后续的运兵船,还是在等我们自投罗网?”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在黑石礁的位置点了点,又看向临沧府的方向。倭寇的目标,绝不仅仅是劫掠几个村庄那么简单。他们屠戮那些新政受益的村庄,显然是为了打击民心,破坏新政。如今又重创登州水师,下一步,怕就是要大举登陆,彻底搅乱济郡
“燕大哥,”林笑头也不回地说道,“劳烦你的人,立刻彻查登州府及临沧府所有官吏,但凡与倭寇有任何牵连者,格杀勿论!我怀疑,倭寇能如此精准地伏击刘猛,定有内应为其通风报信!”
“明白!”燕鸿鹄眼中杀机一现,转身便去安排。
“周柏!”林笑厉声道。
“在……在”周柏一个激灵。
“即刻起,登州水师所有残存舰船、兵士,由本官亲自接管!你给我亲自去整备军械,安抚溃兵!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周柏哪敢有半句怨言,连声应诺,屁滚尿流地跑去执行命令。
林笑转向赵钰:“赵兄,明日你的船队一到,我们便立刻出击黑石礁!”
“好!”赵钰眼中战意升腾,“定要将那些狗娘养的倭寇碎尸万段!”
“只是笑哥儿,”赵钰又有些担忧,“倭寇势大,我军新败,此去凶险……”
林笑走到将台边缘,望着远方波涛起伏的海面:“诸位将士!我知道,你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惨败。但倭寇残暴,屠我百姓,毁我家园,此仇不共戴天!”
校场上的残兵们,闻言纷纷抬起头,眼中燃起战意。
“本官林笑,忝为济郡郡守,总领此地军政。我向你们保证,所有牺牲的将士,朝廷都会给予最优厚的抚恤!他们的家人,济郡养之!”
“但,仇要报,血要偿!倭寇就在五十里外的黑石礁!他们以为我们怕了,他们以为大夏无人!”林笑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指东方,“明日,本官将亲率你们,与楚王世子的船队会合,直捣黑石礁!此战,不为功名利禄,只为雪耻复仇,为死难的袍泽和百姓,讨一个公道!”
“此战,有进无退!不破倭寇,誓不回还!”
“不破倭寇!誓不回还!”校场之上,残存的兵士们被林笑激得热血沸腾,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嘶声怒吼,声震云霄。
林笑收剑入鞘,眼神冷冽。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复仇之战,更是济郡未来海贸能否顺利开启的关键一战。若不能彻底打怕这些倭寇,济郡沿海永无宁日。
夜色渐深,登州水师大营灯火通明,残存的兵士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检查船只,补充箭矢火药,磨砺刀枪。一股悲壮而决绝的气氛,在营中弥漫。
林笑站在海岸边,望着漆黑的海面,海风吹动他的衣袍。
“你当真要亲自出海?”燕鸿鹄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语气中带着忧虑。
“我不去,军心不稳。”林笑淡淡道,“而且,有些事情,总要亲眼看看才放心。那些倭寇的战法,船只的形制,还有……他们背后是否真有我们的人。”
燕鸿鹄沉默片刻:“锦衣卫已在登州城内抓捕了十余名与倭寇有勾结的商贾和吏员,只是,更深层的线索,暂时还未挖出。”
“不急,”林笑嘴角勾起一抹冷意,“等明日打完了,自然会有人坐不住,自己跳出来。”
次日拂晓,海平面上晨曦微露,一支由数十艘大小船只组成的舰队,缓缓驶出了登州港。为首的,正是赵钰楚王府的几艘巨型福船,船舷两侧,弩炮林立,甲板之上,兵士甲胄鲜明,杀气腾腾。
林笑立于旗舰船头,眺望远方,此战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