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暮春本该柳絮纷飞,此刻却凝固成一片青灰色的纸页。柳寒霜的指尖划过城墙上的砖纹,触感竟如墨线般纤薄——她分明记得,半刻前自己还在含嘉仓顶与突厥巫祝对峙,一记劈空掌震碎对方青铜镜时,天地突然扭曲成宣纸上的皴擦笔触。
\"天道法则...在重塑空间?\"喉间泛起铁锈味,她强撑着用绣春刀支地,却见刀锋陷入纸面三寸,竟在青砖缝隙里勾出一缕缕发光的篆文。那些文字蜿蜒如蚯蚓,聚合成\"代田法区种法\"的字样,分明是《汜胜之书》里记载的古法农耕术,此刻却如集成电路般在城墙蔓延,每道笔画都闪烁着冷冽的银光。
天穹突然裂开血口,李昭阳的玄犁从三维世界垂直插入二维平面。这柄得自敦煌壁画的灵器本是木骨铁铧,此刻犁头却绽开九片石墨烯般的薄刃,每片刃口都刻着《兆人本业》的活字模印。\"抓住犁绳!\"少年的怒吼穿透时空断层,柳寒霜看见他腰间系着的《农桑辑要》残页正在无风自动,那些被虫蛀的孔洞里漏出星星点点的玄能,将二维空间的雾霾烧出蜂窝状的窟窿。
就在她伸手触碰犁绳的瞬间,地面突然凸起无数墨线勾边的麦穗。这些由文字构成的作物瞬间抽穗灌浆,却在成熟的刹那化作钢针倒刺,顺着绣春刀的刀身攀爬而上。柳寒霜旋身避开,却见自己的影子被钉在城墙上,竟像皮影戏般被墨线分割成数十片——这二维世界的规则正在将她拆解成平面图形。
\"以犁为笔,以血为墨!\"李昭阳咬破指尖,玄犁突然喷涌出赤红的墒气。那些本该用于翻耕土地的能量此刻化作锋利刻刀,犁头划过之处,《汜胜之书》的篆文纷纷崩裂,露出城墙砖皮下的夯土结构。当第一块真实的城砖坠落时,二维洛阳城的一角竟像被橡皮擦除般泛起毛边,露出其后流动的三维光晕。
与此同时,百里外的洛水河畔,崔文鸢正捏碎最后一只玄虫。这些被她用《齐民要术》秘法制养的虫豸本是对付草原蝗灾的利器,此刻却在接触二维法则的瞬间结晶成透明琥珀,每只虫壳里都映出贾思勰的投影。这位北魏农学家手持曲辕犁的模型,正在给一尊青铜农具做\"降维手术\",犁头的弧度每次调整,洛水便掀起三丈高的浪墙,浪尖上凝结着冰晶雕刻的农耕图。
\"它们在抢夺三维农具的权柄!\"崔文鸢的衣袖被玄虫碎渣划破,鲜血滴在《齐民要术》残卷上,竟显露出隐藏千年的注文:\"凡器械之属,升维则为战械,降维则为农器。\"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金属撕裂的尖啸——曲辕犁的犁铧突然从二维空间凸出来,那本是木石材质的农具此刻闪烁着超新星般的光芒,犁尖挑破时空膜的瞬间,洛水倒灌进二维世界,形成横跨天地的银河。
突厥营帐内,阿史那摩正在焚烧家族秘典。羊皮纸上的狼首图腾遇火即燃,却在灰烬中浮现出青铜浑天仪的纹路。这位草原巫师记得祖父说过,浑天仪本是丈量星轨的神器,此刻仪轨间流淌的却不是星辉,而是暗红色的流体——那是历代农神陨落时溅出的墒能血,每一滴都蕴含着翻耕天地的力量。
\"原来我们的血脉,早与农耕法则绑定...\"他指尖拂过浑天仪的赤道环,仪身突然投射出星图,却不是突厥人熟悉的狼星轨迹,而是中原农具的演化图谱:从耒耜到耧车,从翻车到曲辕犁,每条进化线都缠绕着战争与和平的双螺旋。当浑天仪指向洛阳方向时,阿史那摩看见李昭阳的玄犁正在二维世界犁出深沟,沟底翻出的不是泥土,而是凝固的时光碎片。
太极宫的甘露殿内,武则天捏碎了最后一枚算筹。这位女帝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早朝时批阅的农桑奏报,此刻却见满殿竹简自动排列成太极图,图眼处悬浮着一枚克莱因瓶状的灵器。瓶中循环播放的不是朝局争斗,而是玄武门之变的另一种可能:李建成手持耧车播种,每粒种子都刻着李渊的生辰八字;李世民用陌刀收割,刀刃上凝结的不是人血,而是麦穗的浆汁。
\"农,国之本也。\"她轻声念出《兆人本业》的开篇语,克莱因瓶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二维世界的洛阳城上空,正在与墨线麦穗搏斗的柳寒霜看见,三维世界的武则天举起了象征皇权的耒耜——那本是祭祀用的礼器,此刻却化作开天辟地的神器,耒尖挑起二维空间的一角,像掀开画卷般露出其后的真实世界。
李昭阳趁机将玄犁插入时空裂缝,九片犁刃同时切开墨线构成的法则之网。柳寒霜感觉脚下的平面世界正在崩解,那些由《汜胜之书》文字构成的城墙、麦田、河流,此刻都化作飞散的书页,每一页都记载着某个朝代的农耕秘史。当最后一片墨字化作蝴蝶飞走时,她终于抓住李昭阳递来的手,在二维世界彻底坍塌前的瞬间,跌回充满立体感的三维空间。
洛水之畔,曲辕犁的降维手术已然完成。贾思勰的投影向崔文鸢颔首致意,手中的农具化作流光融入《齐民要术》残卷。阿史那摩的浑天仪停止转动,仪轨间的墒能血凝结成种子,随风飘向草原深处。武则天松开手,克莱因瓶碎成齑粉,露出掌心躺着的一粒麦种——那是用玄武门之变的因果培育出的\"天命之种\"。
\"下次若再有人用农耕法则做困兽之斗...\"柳寒霜擦拭绣春刀上的墨渍,看着远处重新变得立体的洛阳城,\"记得带齐《农政全书》里的所有农具。毕竟,翻耕土地的犁,也能成为剖开时空的刀。\"
李昭阳将玄犁插回腰间,《兆人本业》的残页轻轻飘落,盖住了二维世界残留的最后一道墨痕。暮春的风终于吹起,带着新翻泥土的气息,掠过含嘉仓的粮仓,掠过洛水畔的桑田,掠过太极宫前的籍田——那里的土壤已经翻新,只等女帝亲手播下今年的第一粒种子。
而在更遥远的时空褶皱里,某个被玄犁划破的缝隙中,无数农具的虚影正在蠢蠢欲动。它们既是耕耘的工具,也是战争的兵器,在农耕文明的长河里,永远等待着下一次升维或降维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