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治理督办公署之内,热火朝天。
在王老师傅等一众工部技术权威的全力协作下。
张小山那套“束水攻沙”和“水力挖泥”的详细施工图纸与预算方案,很快便被制定了出来。
当这份凝聚了青石村顶尖智慧和工部数十年经验的革新方案,作为正式公文,上呈至内阁,并通传六部会审时。
整个京城的官场,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平静湖面,瞬间便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人都被这份方案的“离经叛道”和“惊人手笔”,给彻底震惊了。
方案中,不仅有那些闻所未闻的“水泥堤坝”、“链斗挖泥船”等奇巧设计。
其高达数百万两白银的工程总预算,更是让户部的官员们,看得是心惊肉跳。
一时间,质疑、非议、乃至攻讦之声,四起。
在王通判的暗中授意下,一个针对张小山的巨大包围网,正在悄然形成。
终于,在第二日的早朝之上。
这场酝酿已久的政治风暴,被彻底引爆。
一位隶属于都察院、素来与王通判交好的刘御史,手持象牙笏板,第一个出列。
“臣,有本要奏。”
他的声音,洪亮而又充满了“正义凛然”的气势。
“臣闻工部治河,其法闻所未闻,其策匪夷所思。”
“其督办者,竟是翰林院一黄口小儿,张小山。”
“以一无知竖子,总揽国之大计,耗费国帑数百万,此乃儿戏,非国之重器。”
“况其‘束水攻沙’之说,更是荒谬绝伦。”
“黄河乃天赐神龙,其流向,其脾性,皆合天道。”
“尔等凡人,不仅不知敬畏,竟妄图以人造之堤坝,强行束缚神龙,与水争道。”
“此等逆天而行之举,必将激怒河神,一旦降下滔天大祸,淹没两岸千里之地,其罪,该由谁来承担?”
“恳请陛下,三思而后行,立刻收回成命,将那狂妄竖子张小山,革职查办,以安天心,以慰民意。”
他这番话,上纲上线,将一个工程技术问题,直接拔高到了“天人感应”和“祖宗成法”的高度。
立刻,便有好几位思想保守、或是王通判一系的官员,纷纷出列附和。
“刘御史所言极是,治河乃国之大事,岂可如此儿戏。”
“是啊,那张小山年纪轻轻,毫无经验,如何能担此重任?”
“我大宁自有开国以来的治河法度,岂容一个黄口小儿,随意更改?”
一时间,整个太和殿,都充满了对小山和他那套新方案的口诛笔伐。
然而,就在此时,工部尚书,这位之前也曾对小山心存疑虑的老臣,却出人意料地,站了出来。
他躬身说道:“陛下,各位同僚,下官有话要说。”
“张修撰其人,虽年轻,却非空谈之辈。”
“其所提之方案,虽新奇,却非凭空臆想。”
“我工部上下,已与张修撰,一同建造了黄河水道之沙盘,并进行了反复推演。”
“事实证明,其‘束水攻沙’之法,确有奇效。”
“其所设计之‘水力挖泥船’,一旦造成,其功效,可抵万名民夫。”
“此乃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科学良策,而非刘御史口中的‘狂妄之举’。”
他的话,立刻让朝堂上的风向,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南阳知府孙敬明,也立刻出列补充。
“陛下,臣亦可为张县丞作保。”
“其在清溪县任上,便是以各种实用之学,在短短三年内,将一个贫瘠之县,变成了如今的鱼米之乡。”
“能得万民伞者,其心必在万民。”
“此等纯臣,天下罕有,岂会是那沽名钓誉之辈?”
刘御史见状,冷笑一声,再次反驳。
“孙大人此言差矣。”
“治理一县,与治理一河,岂可同日而语?”
“况且,他张家本就是工匠出身,又成立商会,广招门徒,如今其子又身居高位,督办此等耗资巨大的工程。”
“这其中,是否有那官商勾结,以权谋私之嫌,亦未可知啊。”
这番诛心之论,更加恶毒,竟是直接开始攻击张家的动机。
眼看双方争执不下。
龙椅之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宁宣宗,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地敲击着。
“咚,咚,咚。”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够了。”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用人,唯才适用,不拘一格。”
“这黄河水患,困扰我大宁百年,尔等食君之禄,可曾为朕,想出过一个万全之策?”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最先发难的刘御史身上。
“刘爱卿,你身为御史,风闻奏事,乃是本分。”
“但朕要的,是能为国分忧的良策,不是只知墨守成规、攻讦同僚的空谈。”
“你,除了会引经据典,说些天道鬼神的空话,可曾亲自去那黄河岸边,看过一眼百姓的疾苦?”
刘御史被他看得是冷汗直流,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皇帝又看向工部尚书和孙知府。
“而这张小山,他能为朕献上无瑕宝镜,让朕看清自己。”
“他能为清溪百姓带来丰年,让百姓感念皇恩。”
“如今,他又为朕,想出了这治河的新法子,并用那‘沙盘推演’,向朕证明了其可行性。”
“朕信他。”
皇帝站起身,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朕信他,能为朕,平定这黄河水患。”
“此事,朕意已决,无需再议。”
“从今日起,‘黄河治理督办公署’,直接对朕负责。”
“工部、户部、兵部,必须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若有再敢于背后非议、暗中阻挠工程者。”
“以动摇国本论处,绝不姑息。”
他这番雷霆万钧的话,如同一道道圣旨,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已经将他最大的信任和赌注,都压在了那个年轻的张修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