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村民们议论过孩子们的学业之后。
青石学堂的教学内容,便悄然发生了变化。
每日上午,依旧是周先生和新来的林先生,教导孩子们识文断字,诵读经义。
而到了下午,则成了最受孩子们欢迎的“杂学”时间。
周先生会耐心地教他们如何使用算盘,背诵那“一上二去九归”的珠算口诀。
张大山得了空,也会跑到学堂里,客串一把“先生”。
他不会讲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
就给孩子们讲讲那《青石农录》上记载的、关于各种庄稼的种植诀窍。
或者,指着村里头的水车、磨盘,给他们解释解释那杠杆、齿轮的简单道理。
孩子们对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用学问,兴趣比死记硬背经文要大多了。
一个个都听得是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提出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来。
这日,张大山再次来到学堂。
他看到,周先生正拿着一根竹竿,在地上比划着,试图给几个大点的孩子讲解田亩面积的丈量方法。
可他毕竟是文人出身,说来说去总是离不开“勾三股四弦五”的道理,孩子们听得是云里雾里。
另一边,林先生想教孩子们认识几种常见的草药,却又错把两种外观相似的植物弄混了,惹得旁听的丫丫都忍不住偷偷发笑。
张大山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
他知道,光有“实用教育”的理念还不够。
没有专业的老师,没有系统的教材,这种“杂学”终究只能是小打小闹,难成体系。
孩子们学到的,也只是一些零散的、不成体系的知识碎片。
想要真正地培养出人才,为张家、为青石村的未来储备力量。
学堂,必须进行一次彻底的升级。
当晚,张大山召集了周先生、以及家中几个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子女,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教务扩大会议”。
“先生,各位,今天请大家来,是想商议一下咱们学堂的未来。”
张大山开门见山。
“如今孩子们识字的热情很高,对实用学问的兴趣也很大。”
“但光靠先生和林先生两人,既要教文,又要教杂学,实在是分身乏术,也……不那么专业。”
“所以,小子有个大胆的想法。”
“咱们这学堂,要正式设立‘专科’。”
“专科?”众人都是一愣。
“对。”张大山解释道,“上午的‘文科’不变,依旧由周先生和林先生主教,负责扫盲识字,讲解经义。”
“下午,则根据孩子们的兴趣和天赋,将他们分到不同的‘专科’里,由咱们家各个作坊的‘师傅’,亲自来教他们一门真正的、能傍身的技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自己的儿女们。
“铁牛,你如今的打铁手艺,已得铁山叔真传,以后,你就是咱们学堂‘金石科’的首席教习。”
“负责教那些对打铁有兴趣的男娃子,如何识铁、控火、掌锤。”
“柱子,你的木工活也日益精进,以后,你就是‘营造科’的首席教习。”
“教孩子们如何辨识木料,如何使用工具,如何制作精巧的卯榫。”
“花儿,丫丫,”他又看向两个女儿,“你们姐妹俩,一个负责‘纺织科’,一个负责‘医药科’。”
“花儿教女娃们如何纺线、织布、提花、甚至简单的染色。”
“丫丫就带着她们去药圃里,辨认各种草药的性状和功效。”
“栓子,”他看向平日里最沉默的四儿子,“你的酒和酱,如今是咱们家的一绝。以后,你就负责‘酿造科’。”
“豆子,”他笑着对最小的儿子说,“你就是咱们学堂的‘算学科’小先生,专门教大家伙儿怎么拨算盘,怎么算清咱们作坊里的每一笔账。”
“至于石头,”他最后看向二儿子,“你的任务最重。你要负责‘商贸科’。把你从赵掌柜那里学来的、看到的那些关于如何买卖、如何与人打交道、如何看行情、如何定价格的本事,都教给那些脑子活络、想学着做生意的孩子们。”
他这番安排,分工明确,人尽其才。
几乎是将张家所有的核心产业,都变成了一个个开放的、可以传承技艺的“教学基地”。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周先生,还是铁牛、石头他们,都听得是心神震动,又热血沸腾。
“大山,你……你这个想法,真是……闻所未闻,却又……大有可为啊。”周先生抚着胡须,感慨万千。
“将百工技艺,与圣贤学问,同置于一堂之内,这……或许才是真正的‘经世致用’之道啊。”
从第二天起。
青石学堂便焕然一新。
上午,依旧是朗朗的读书声,孩子们在周先生和林先生的教导下,学习着文字与义理。
而到了下午,整个学堂便化整为零,变成了一个个热火朝天的“专业工坊”。
头脑最灵活、最喜欢与人打交道的一批孩子,会围在石头身边,听他讲着府城里的奇闻异事,学习着最基础的“一买一卖”的道理。
力气大、不怕苦的男孩子们,则会跑到铁匠铺和木工房,看着铁牛哥将烧红的铁块锤打成型,看着柱子哥将普通的木头变成精巧的卯榫。
心思细密的女孩们,则会聚在花儿姐的布坊里,好奇地触摸着那些五彩的丝线,或者跟着丫丫妹,在药圃里辨认着各种带着奇异香气的草药。
就连酿酒坊和酱坊,也成了栓子和几个同样沉稳踏实的孩子,学习观察发酵、控制火候的实践基地。
孩子们眼中那因为死记硬背而产生的困倦和茫然,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发现新世界的好奇,是亲自动手的兴奋,是学到真本事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