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送爽,桑叶金黄。
张家新院旁的桑基鱼塘边,迎来了一个丰收的季节。
经过悉心的照料,当初栽下的桑树已然成林,为今年的养蚕大计提供了最充足的草料。
蚕房内,王氏、花儿和丫丫正带着几个半大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将簇蔟上那些雪白饱满的蚕茧一一摘下。
今年的蚕茧个头匀称,色泽光亮,是难得一见的上等品。
“娘,您看,今年的茧子可真好。”
花儿捧着一把蚕茧,脸上洋溢着喜悦。
“是啊,托了你爹那些新法子的福。”
王氏看着满筐的收获,笑得合不拢嘴。
蚕茧丰收,只是第一步。
如何将这些雪白的宝贝,变成能织出华美衣裳的丝线,才是真正的考验。
张大山早已为此做好了准备。
在院子的工棚里,一架崭新的、结构略显奇特的“大家伙”早已静候多时。
这便是他根据《天工开物》的记载,与柱子、铁牛一起,耗费了十数日心血才打造出来的“改良脚踏缫丝车”。
“花儿,过来看看爹给你准备的新武器。”
张大山笑着对女儿招了招手。
他将新缫丝车的用法,向王氏和花儿详细讲解了一遍。
这台机器通过脚踏板带动轮轴转动,从而将缫丝人的双手彻底解放出来。
双手可以专注于从热水中挑出丝头,并将数根纤细的蚕丝合并在一起,引导它们均匀地缠绕到丝车上。
“来,试试看。”
王氏和花儿按照张大山的指导,有些新奇又有些紧张地坐了上去。
大锅里的热水早已烧开,一筐雪白的蚕茧被倒入锅中,在热水的浸润下慢慢舒展。
花儿用一根细长的竹筷,在翻滚的蚕茧中轻轻搅动。
很快,她便熟练地挑出了几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丝头。
她将这几根丝头并在一起,捻成一根,小心翼翼地穿过导丝钩,缠绕在丝车上。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双脚轻轻地踩动了踏板。
“吱呀……嗡嗡……”
缫丝车开始平稳而又均匀地转动起来。
那闪烁着珍珠般光泽的天然丝线,便被源源不断地从锅中的蚕茧里抽取出来。
如同一道流动的月光,顺着导丝钩,一圈圈地、整齐地缠绕在飞速旋转的丝车之上。
“天啊,这……这也太快了。”
王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而且,手不用摇,光用脚踩着,一点也不累。”
花儿更是越踩越兴奋,越踩越熟练。
她发现,因为双手可以完全专注于并丝和理丝。
缫出来的丝线,不仅速度比以前快了数倍。
其粗细也更加均匀,几乎看不到任何的毛疵和结头,品质有了质的飞跃。
整整一个下午。
母女俩轮流上阵,竟然就将小半筐的蚕茧都缫成了光洁柔韧的生丝。
看着那一轴轴如同白银般闪烁的丝线,所有人的心里都充满了惊叹和喜悦。
有了这顶级的原料,下一步,便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花儿将这第一批自家产的顶级丝线,郑重地、小心翼翼地,上到了那台同样经过改良的提花织机之上。
她拿出了一幅她珍藏已久、也是她构思的最为复杂的图样。
那是一幅描绘着“喜鹊登梅”的图案。
对提花技术和丝线品质的要求,都达到了极致。
堂屋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花儿。
只见她坐在织机前,神情专注而又虔诚。
她的双脚,有节奏地踩动着提花踏板。
她的双手,如同穿花的蝴蝶般,在无数根绷紧的丝线间灵活地飞舞。
那只船型木梭,引着五彩的丝线,在上下开合的经线间快速地穿梭。
织机发出的,不再是织麻布时的“哐当”闷响。
而是一种更加清脆、更加细密、如同春蚕食叶般的“沙沙”声。
这声音,仿佛是希望在歌唱,是梦想在编织。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缓慢而又充满了魔力。
随着花儿的动作,一寸寸崭新的、华美得令人窒息的布料,在卷布轴上,缓缓地、奇迹般地呈现了出来。
那布料,底色是如同月光般洁白的生丝本色。
质地轻盈、柔滑、光洁如镜,触手冰凉,仿佛没有一丝重量。
而在那光洁的布面之上。
一幅生动无比的画卷,正在被一点点地织就。
用浅褐色丝线织成的梅花枝干,遒劲有力,姿态盘曲。
用粉色和白色丝线织成的梅花花瓣,层层叠叠,娇艳欲滴,仿佛能闻到那沁人的清香。
而最绝的,是那几只用乌黑丝线织成的喜鹊。
它们或立于枝头,或展翅欲飞,姿态各异,羽毛的纹理都清晰可见,眼神灵动,栩栩如生。
当最后一根丝线被织入,当花儿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时。
所有围观的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彻底呆住了。
良久,王氏才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匹美得不像凡间之物的丝绸。
“这……这是……咱们家花儿……织出来的?”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混杂着狂喜和骄傲的颤音。
“姐姐……你太厉害了……”丫丫也看得痴了,由衷地赞叹道。
石头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知道,这匹布意味着什么。
“爹……这……这布要是拿到京城去……怕是……怕是得用金子来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