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山费尽心思,总算是给自家二闺女丫丫,寻摸来了几卷残缺的医书。
有那据说是前朝某位御医的手抄《汤头歌诀》。
也有几页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来的、关于《脉经》的零星注解。
还有一本,则是周先生从自家那落满灰尘的旧书箱底翻出来的、一本泛黄的《妇人良方集要》。
这些书,虽然大多残缺不全,字迹也有些模糊。
可对于求知若渴的丫丫来说,那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她每日里,将那些书页,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地辨认着,研读着。
遇到那些生僻的古字,或者拗口难懂的医理。
她便会拿去请教自家三哥小山或周文轩姐夫。
小山和周文轩,虽然都不精通医术。
可帮着丫丫认认字,解解句读,倒也还是绰绰有余的。
有时候,遇到一些特别深奥的、连他们也弄不明白的药性药理。
丫丫便会鼓起勇气,去向自家那个无所不能的爹爹张大山请教。
张大山呢,也总是会耐心地,用最浅显易懂的比喻。
“这附子啊,性子燥热,就跟那冬天里的一把火,能驱寒救逆,可要是用错了地方,也能把人给烧坏了。”
将那些复杂的药性,给丫丫讲得明明白白。
青灯黄卷,苦钻研。
丫丫就像一块干透了的海绵,拼命地汲取着这些来之不易的医学知识。
她不仅将那些常用的汤头歌诀,背得滚瓜烂熟。
还将那几页残缺的《脉经》注解,翻来覆去地看了不下百遍。
虽然对那书上说的“浮沉迟数,滑涩弦紧”之类的脉象变化。
依旧是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可她却也渐渐地,对这“望闻问切”的四诊之法,有了一个初步的、模糊的认知。
她知道,这医道之途,博大精深,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光靠着死记硬背这些书本上的东西,是成不了真正的良医的。
还得与实践相结合才行。
于是,她便将自家后院那个日益扩大的药圃,当成了她实践的第一个“课堂”。
她会将书上学到的各种药材的性味归经、君臣佐使。
都与药圃里那些活生生的、散发着独特气味的草药,一一对应起来。
她会仔细观察每一种药材的生长习性,开花结果的时节。
以及在不同的炮制方法(比如酒炙、醋煅、蜜炼、姜汁炒等)下,其药性的细微变化。
她甚至还学着张大山的样子,在药圃旁边,也搭起了一个小小的“百草实验室”。
里面摆放着她自己动手制作的、一些个用来捣药、研磨、筛选、熬煮的简易器具。
她会把那些新采摘回来的草药,或者从书上看到的一些经典药方。
都拿到这里来,亲自动手,进行炮制和配伍的尝试。
虽然,也常常会因为火候掌握不好,配伍失当。
而弄出一些个颜色古怪、气味难闻、甚至尝一口就能让人苦得龇牙咧嘴的“废品”来。
可她却从未因此而气馁。
每一次失败,对她来说,都是一次宝贵的经验积累。
而每一次小小的成功,都能让她开心好几天。
渐渐地,丫丫这手调理草药、配制方剂的本事,也越发娴熟起来。
她不再仅仅是满足于治疗一些简单的头疼脑热、跌打损伤了。
她开始尝试着,运用自己从医书上学来的那些更复杂的理论。
去诊治一些村里人常见的、也更棘手一些的病症。
比如,前些日子,邻村有个妇人,因为产后失调,一直恶露不尽,还伴着小腹冷痛,面色也萎黄憔悴,请了好几个郎中,吃了不少汤药,都不见好转。
后来听说了青石村张先生家的二姑娘医术了得,便也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让人给抬了过来。
丫丫仔仔细细地询问了病情。
然后,便参照着那本《妇人良方集要》上的一个古方。
大胆地,给她开了一剂以当归、川芎、炮姜、桃仁等温经活血、祛瘀生新的草药为主的汤剂。
并嘱咐她,回去之后,务必按时按量服用,还要注意保暖,忌食生冷。
那妇人将信将疑地,喝了三五服汤药。
没想到,那折磨了她许久的病痛,竟然真的一天比一天减轻了。
不过十来天的功夫,便已是面色红润,行动如常,跟没事人一样了。
这件事,在邻村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也让丫丫这“小女神医”的名声,传得更远了些。
而最让丫丫着迷,也最让她感到困惑的,还是那《脉经》残卷上记载的“悬丝诊脉”之术。
书上说,上古神医,能于数尺之外,仅凭一根丝线,便能洞察病人体内气血之虚实,脏腑之盛衰。
这……这简直就是神乎其技,匪夷所思啊。
那份对未知领域的好奇和对更高医术境界的向往。
却也让她忍不住,想要去探究一番。
她寻来一根母亲平日里用来缝衣纳鞋的、最是坚韧细滑的丝线。
一头,系在自家那头平日里最是温顺听话的老黄牛的腿上。
另一头,则轻轻地捏在自己的指尖。
然后,她便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学着书上那些玄之又玄的描述。
试图从那根细若游丝的丝线之上,去感受那老黄牛体内气血的流动,脉搏的跳动。
自然,是什么也感受不到的。
那丝线,除了偶尔会因为老黄牛不耐烦地甩甩尾巴而微微颤动几下之外。
便再无任何其他的反应。
可丫丫却并不气馁。
她每日里,都会抽出那么一点点时间,来进行这种看似“可笑”却又充满了执着与虔诚的“悬丝诊脉”练习。
她相信,这书上既然这么写了,那总归是有它的道理的。
或许,只是自己还没能领悟其中的奥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