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道横亘在河道中、明显是人为堆砌的简陋土坝。
看着自家水车下那孱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水流。
再想到田地里那些刚刚焕发生机、却又立刻面临干渴威胁的禾苗。
张大山的胸中,燃烧着一股难以遏制的熊熊怒火。
刘员外。
这个贪婪、卑鄙、无耻的老匹夫。
一次次的试探不成,竟然使出了如此下作恶毒的手段。
直接断他们家的水源,这是要将他们一家往绝路上逼啊。
旁边的铁牛和石头,更是气得双目赤红,牙关紧咬。
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前去,将那碍眼的土坝扒个稀巴烂。
“爹。不能等了。再没水,地里的苗就全完了。”铁牛瓮声瓮气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焦急。
“扒了它。”石头更是直接,抄起带来的锄头就要上前。
“等等。”
张大山抬手阻止了两个冲动的儿子。
他的脸色依旧阴沉,但眼神却已经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
“扒了它,有用吗?”他冷冷地问道。
铁牛和石头都是一愣。
“扒了,水不就过来了吗?”石头不解道。
“今天扒了,明天他们就能再堆起来。”张大山说道,“后天,他们甚至可能变本加厉,用更结实的石头来堵。”
“咱们总不能天天守在这里跟他们玩这种扒墙堵洞的游戏吧?”
“那……那咋办?”铁牛也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地旱死吧?”
“当然不能。”张大山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吃了这么大一个亏,难道就这么算了?”
“刘员外敢做初一,就别怪咱们做十五。”
“他以为偷偷摸摸使坏,咱们就抓不住他的把柄,奈何不了他?”
“哼。他太小看人了。”
“爹,您有法子了?”石头眼睛一亮,立刻凑了上来。
张大山没有立刻回答。
他绕着那道土坝,仔细地勘察了一番。
又看了看土坝周围留下的那些凌乱的脚印和挖掘痕迹。
心里渐渐形成了一个计划。
一个不仅要恢复水源,更要让那躲在暗处使坏的毒蛇,自己爬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计划。
“这土坝,堆得仓促,并不牢固。”
他指着土坝对儿子们分析道,“他们肯定是想着,先截断水源,等咱们急了,或者认栽了,他们再悄悄把坝拆了,不留痕迹。”
“或者,他们还会派人过来,偷偷加固这道坝,让咱们彻底没水用。”
“无论是哪种,他们肯定还会再来这里。”
“咱们要做的,就是……”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给他们创造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
“然后,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爹的意思是……设埋伏?”石头脑子转得快,立刻明白了过来。
“没错。”张大山点头,“但不能是简单的埋伏。”
“咱们得演一场戏。”
“一场让刘员外和他手下的人,以为咱们无能为力、只能吃哑巴亏的戏。”
“这样,他们才会放松警惕,才会再次派人过来。”
“到时候,咱们人赃并获,看他刘员外还有什么话说。”
他开始详细地布置起计划来。
“今天白天,咱们就装作气急败坏的样子,来这里扒坝。”
“但是,不能真扒掉,也不能表现得太轻松。”
“要弄出很大的动静,但只扒开一个小小的缺口,刚够水车那边勉强能流过去一点点水就行。”
“要让他们觉得,咱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而且这个小缺口,他们很容易就能再堵上。”
“这样一来,他们晚上肯定会派人来,要么是重新堵上缺口,要么是加固整个土坝。”
“而咱们,就提前埋伏在附近。”
“等他们动手的时候,咱们再……”
张大山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铁牛和石头听得连连点头,脸上也露出了兴奋和紧张交织的表情。
这个计划,听起来就很刺激。
“好。就这么办。”
父子三人计议已定,立刻开始行动。
他们先是回了一趟家,将这个计划悄悄告诉了王氏和花儿,让她们在家看好弟妹,晚上注意安全,不要点灯,也不要发出太大动静。
王氏虽然担忧,但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只能含泪点头,再三叮嘱他们一定要小心。
然后,父子三人便扛着工具,再次来到了河边。
他们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
铁牛挥舞着铁镐,用力地砸向土坝。
石头则拿着锄头,大声地吆喝着,仿佛在发泄愤怒。
张大山则在一旁“指挥”,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无能为力”的叹息。
他们确实在扒坝,但动作却并不高效。
大部分力气都用在了制造声势上。
附近的田地里,也有一些村民在劳作。
看到张家父子三人对着那土坝又砸又刨、累得满头大汗却进展缓慢的样子。
不少人都露出了同情或者幸灾乐祸的表情。
“看吧,我就说这张大山斗不过刘员外。”
“是啊,胳膊拧不过大腿。”
“这下好了,水被断了,他那几亩地怕是要完了。”
这些议论,自然也很快就传到了始作俑者刘员外和他的长工头子刘三耳朵里。
刘三向刘员外汇报了情况,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员外您放心。那张大山就是个样子货,根本扒不动咱们堆的坝。”
“他们弄了半天,就开了个猫眼大的小口子,顶多够他家水车轮子沾点水皮。”
“要不要小的今晚再带人去,把那口子给它堵严实了?”
“不急。”
刘员外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让他们先急两天。”
“等他地里的苗都快旱死了,他自然会乖乖上门来求饶。”
“到时候,条件还不是任由咱们开?”
他显然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也对拿捏住张大山的命脉充满了信心。
他却不知道,自己已经一步步地,走进了张大山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
傍晚时分,张大山父子三人“精疲力尽”地收工回家。
吃过简单的晚饭后。
他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休息。
而是悄悄地准备好了几根粗壮的麻绳,几根结实的木棍。
还特意将家里那把新买的、磨得锋利无比的开山斧也带上了。
夜幕,再次降临。
四周一片漆黑。
只有天上的残月,洒下一点点微弱的光芒。
张大山带着铁牛和石头,如同三只矫健的狸猫,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再次来到了河边。
他们没有靠近那道土坝。
而是选择在下游不远处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中,潜伏了下来。
这里地势较高,视野开阔,既能清楚地看到土坝那边的情况,又不易被发现。
夜风,带着河水的凉意,吹拂着他们的脸颊。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更显得四周寂静得可怕。
时间,在紧张而又难熬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
父子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地盯着上游土坝的方向。
他们在等待。
等待着那条被引诱出来的毒蛇,自己钻进布好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