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先生那番推心置腹的长谈,如同拨云见日,让张大山心中豁然开朗。
他明白了,想要在这个复杂的乡村社会里立足,光有埋头苦干的力气和改变现状的知识还不够。
还需要懂得审时度势,需要运用策略和手腕,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同时也要让那些心怀恶意的人,知道厉害,不敢轻易招惹。
从周先生家回来后,张大山的行为处事,明显比以前更加沉稳和……内敛了。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偶尔还会因为愤怒而与人发生激烈的言语冲突。
面对村里的流言蜚语,或者某些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他大多时候都选择了一笑置之,或者干脆视而不见。
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实实在在的生产和建设中。
带领着儿子们精心照料着田地里的庄稼。
按部就班地采药、炮制、酿酒、制酱。
有条不紊地制作着盖新房所需的改良土坯。
同时,他也开始有意识地,实践着周先生“争取人心,分化对手”的建议。
他没有忘记之前对张河的承诺。
在一个农闲的下午,他真的将张河叫到了自家棚屋里。
耐心地,将自己制作曲辕犁时的一些关键尺寸和技巧,“指点”给了他。
虽然只是口头传授,并未涉及核心图纸和铁匠打造的细节。
但对于卡在瓶颈、苦苦仿制不得其法的张河来说,已是醍醐灌顶,胜过千金。
张河感激涕零,连连保证以后一定唯张大山马首是瞻。
对于曾经雪中送炭的赵婶一家。
张大山也让铁牛送去了一些腌制好的兔子肉,聊表谢意。
赵婶一家自然是推辞不过,收下后更是将张家的恩情牢牢记在了心里。
他用这些细微之处的善意和回报,区分着敌友,也悄然改变着一部分村民对他的看法。
当然,对于那些本就心怀恶意,或者屡教不改的人,张大山也绝不会再有半分的客气和忍让。
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天,石头去山脚下检查之前布置的几个套索陷阱。
走到其中一个陷阱附近时,却发现原本应该隐藏在草丛中的触发机关,被人动过了。
旁边的地面上,还留下了几个清晰的、明显不属于他们家人的脚印。
而陷阱本身,空空如也,连诱饵都不见了。
很显然,是有人发现了这个陷阱,并且……捷足先登,偷走了可能存在的猎物,或者干脆破坏了陷阱。
石头立刻就想到了那个贼眉鼠眼、手脚不干净的孙二。
他气冲冲地跑回家,将情况告诉了父亲。
张大山听完,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
又是这个孙二。
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老虎不发威,真当他是病猫了?
他知道,对付这种无赖小人,一味的忍让只会让他更加得寸进尺。
必须给他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让他知道厉害,也让村里其他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看看清楚。
但他并没有立刻带着儿子们气势汹汹地去找孙二算账。
那是莽夫所为,容易落下口实,反而可能被张有德抓住把柄。
他沉思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让石头先不动声色,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他自己则去后山,砍了几根柔韧结实的青藤回来。
又找出一些上次采药剩下的、气味比较特殊的草药。
他将这些草药捣烂,取其汁液,小心地涂抹在那些新搓好的青藤绳套上。
做完这一切,他带着石头,再次来到了那个被破坏的陷阱附近。
他没有修复原来的陷阱。
而是在旁边不远处,一个更加隐蔽、也更像是兔子或野鸡必经之路的地方。
重新布置了一个看起来更加“专业”、也更加“诱人”的套索陷阱。
这一次,他特意将绳套做得更大了一些,触发机关也设置得更加灵敏。
最关键的是,他在绳套和周围的地面上,都涂抹了那种带有特殊气味的草药汁液。
做完这一切,他才带着石头,悄然离开。
接下来几天,张大山父子依旧像往常一样下地、采药、做活。
对于陷阱被破坏的事情,绝口不提,仿佛从未发生过。
而孙二那边,大概是觉得上次得手太过容易,又看到张家没什么反应。
胆子便又大了起来。
他贼心不死,又偷偷摸摸地跑到山脚下,想看看能不能再捡点便宜。
当他再次来到上次那个陷阱附近,看到旁边那个布置得更加“完美”的新陷阱时。
他心中暗喜,以为张家是傻子,换了个地方继续给他“送菜”。
他哪里知道,自己已经一步步踏入了张大山精心布置的“圈套”。
他像上次一样,轻手轻脚地靠近,想要破坏陷阱或者看看有没有猎物。
然而,就在他的手刚刚触碰到那涂抹了特殊药汁的藤蔓绳套时。
意外发生了。
他突然感觉手指传来一阵刺痛和麻痒。
紧接着,这股麻痒感迅速蔓延开来,半条胳膊都变得又麻又痒又痛,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上面爬,又像是被火烧火燎一般难受。
“哎哟。哎哟喂。”
孙二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也顾不上什么陷阱猎物了,捂着胳膊就往山下跑。
一边跑,一边还惊恐地大喊着:“有鬼啊。有毒蛇啊。咬死人了……”
他这杀猪般的嚎叫,立刻惊动了附近正在干活的村民。
大家纷纷围拢过来,看到孙二捂着胳膊,满地打滚,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都吓了一跳。
有人上前查看,发现他胳膊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只是皮肤有些红肿。
但那又麻又痒又痛的感觉,却让孙二死去活来,哀嚎不止。
这时候,张大山“恰好”也扛着锄头,带着儿子们从另一条路“经过”这里。
他看到孙二的样子,故作惊讶地问道:“哟,这不是孙二兄弟吗?这是咋了?被啥东西蛰了?”
“大……大山哥……救……救命啊……”
孙二看到张大山,如同看到了救星,连忙哭喊道。
“俺……俺刚才路过这里,也不知道碰了啥……这胳膊就……就又麻又痒又疼……快……快帮俺看看……”
张大山走上前,假模假样地看了看孙二的胳膊,又闻了闻他手指上残留的气味。
随即“恍然大悟”道:“哦……看这症状,八成是碰到了咱们山里那种‘麻痒藤’了。”
“这东西毒性不大,就是要不了命,但沾上了就得又麻又痒又痛上好几天,没啥特效药,只能自己忍着。”
“哎呀,孙二兄弟,你也是不小心。这山里的东西,可不能乱碰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摇着头,脸上露出“同情”的表情。
周围的村民听了,也都议论纷纷。
“原来是碰到麻痒藤了,怪不得叫那么惨。”
“这孙二也是活该,整天游手好闲,肯定又是想去偷人家陷阱里的东西。”
“可不是咋地,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手欠了。”
孙二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再看着张大山那“同情”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的表情。
他就算再傻,也瞬间明白了过来。
什么狗屁麻痒藤。
这分明就是张大山搞的鬼。
他这是在报复。
是在杀鸡儆猴。
他想张口辩解,想指责张大山。
但在那钻心的麻痒和疼痛中,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更何况,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本身就理亏,就算说出来,又有谁会信他?
最终,他只能在众人的指指点点和自己的哀嚎声中,被几个看不过眼的邻居,半拖半架地弄回了家。
据说,他在家里足足躺了三四天,胳膊上的麻痒疼痛才渐渐消退。
但也落下了一个毛病,那只手从此以后,一到阴雨天就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