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那间小小的偏房里,酿酒的陶缸和院子里晒着的酱缸。
如今已经成了家里除了田地和药材之外,最引人关注的“宝贝”。
经过张大山的不断摸索和改进,以及栓子日益熟练的协助。
酿出的粟米酒,虽然依旧带着几分浊气,但口感已经醇和了不少,酸味大减,酒香也更浓郁。
而那几缸日晒夜露的豆酱,更是争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颜色变得愈发深沉油润,散发出的咸鲜酱香,也愈发浓烈诱人。
现在,张家的饭桌上,几乎顿顿都离不开这自制的豆酱了。
无论是拌野菜,蘸窝头,还是煮汤时放上一勺。
都能让原本寡淡的食物,立刻变得滋味丰富,让人食欲大开。
孩子们吃饭比以前香多了,连带着干活都更有劲头。
而那偶尔才能喝上一小碗的米酒,更是成了父子几人辛苦劳作后最好的慰藉。
看着家人满足的样子,看着生活品质实实在在的提升。
张大山的心里,自然是无比欣慰。
但他想得更远。
光是自家人享用,终究只是“改善生活”。
想要真正地“发家致富”,就得把这些好东西,变成能流通、能换钱的商品。
酒和酱,在这个时代,都是可以公开售卖的。
尤其是品质好的酱料,因为制作耗时耗力,且需要大量盐巴,在普通农家并不常见,往往能卖出不错的价钱。
而自家酿的米酒,虽然比不上镇上酒馆里卖的那些清亮醇厚的。
但胜在是纯粮酿造,口感也还过得去,价格若是定得低一些,或许也能受到一些喜欢喝两口的庄稼汉的欢迎?
这个念头,一直在张大山的心里盘旋。
他决定,是时候迈出尝试的第一步了。
他并没有急着去镇上叫卖。
毕竟产量有限,名声未显,贸然出去,未必有人识货。
他选择了更稳妥的方式——先从身边熟悉的人开始。
第一个目标,便是隔壁那位老实巴交的邻居张河。
上次张大山“指点”他做曲辕犁之后,张河对他可以说是感激涕零,时常会过来搭把手,或者送点自家种的、不值钱的瓜菜。
这天,张大山看家里的豆酱又新出了一小坛,色泽和香味都相当不错。
他便装了满满一小陶碗,让石头给张河家送了过去。
只说是自家做的,送些给他们尝尝鲜。
张河一家哪里吃过这么香浓的豆酱。
当晚用它拌了饭,一家老小都吃得赞不绝口。
第二天,张河便提着一篮子新鲜的鸡蛋找上门来。
“大山哥,你家那酱……可真是绝了。”
他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俺们家婆娘孩子都说,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
“就是一点自家做的粗酱,不值什么。”张大山笑道。
“不不不,这可比镇上卖的那些强多了。”张河连连摆手,“大山哥,俺……俺也不跟你客气了。”
“俺想……能不能跟你买点这个酱?价钱……价钱你看着说。”
“或者,俺用鸡蛋跟你换也成。”
他指了指篮子里的鸡蛋。
张大山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河子兄弟,这酱做起来费工费料,尤其是盐巴金贵。”
“你要是真想要,咱们也不谈钱,伤感情。”
“你这篮子鸡蛋,看着得有二三十个吧?就换你一小陶罐酱,你看咋样?”
他开出的“价格”,其实并不算低。
一小陶罐酱,成本主要是豆子和盐,再加上人工。
换二三十个鸡蛋,绝对是稳赚不赔的。
但张河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成。成。太够意思了,大山哥。”
在他看来,能用这些自家攒下的鸡蛋,换来那么美味的、能让全家改善伙食的好酱料,简直是占了大便宜。
张大山当即便让王氏,找了个干净的小陶罐,给张河装了满满一罐新出的豆酱。
张河提着酱罐,放下鸡蛋,千恩万谢地走了。
这是张家“酱生意”的第一笔交易。
虽然只是以物易物,但意义重大。
它证明了,自家产品的品质,是受到认可的,是具有市场价值的。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张大山又将目光投向了自酿的米酒。
他将最近酿好的、经过两次过滤、口感相对醇和一些的米酒,装了满满两大坛。
然后,他算着日子,估计着赵四海商队下一次来临水镇收药材的时间。
到了那天,他除了准备好精心炮制的药材。
还特意让铁牛和石头,用牛车小心翼翼地拉上了那两坛米酒。
再次见到赵四海时。
张大山在交易完药材之后,便笑着开口道:“赵掌柜,这次除了药材,俺还给您带了点自家酿的‘水酒’,不成敬意,您带回去给手下的兄弟们解解乏。”
说着,他便让石头打开了其中一坛酒的封口。
一股混合着粮食清香和淡淡酒曲味的、略显浑浊的酒气,便飘散开来。
赵四海原本并未在意。
他走南闯北,什么好酒没喝过?
对于这种农家自酿的、看起来就上不了台面的“水酒”,他本能地有些轻视。
但当那股独特的、带着原生态发酵气息的酒香钻入鼻孔时。
他却微微愣了一下。
这酒味……似乎……还挺特别?
不似一般劣酒那般寡淡或者刺鼻。
反而有种……淳朴的厚重感?
他来了点兴趣,示意伙计找来一只粗瓷碗。
让张大山倒了小半碗。
他端起碗,先是闻了闻,然后轻轻呷了一小口。
酒液入口,确实有些辛辣,口感也算不上顺滑。
但细细品味之下,却能感受到那纯粹的粮食发酵带来的甘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独特的草药香气。
比起他平时喝惯了的那些精酿美酒,自然是天差地别。
但比起普通村酿或者劣质水酒,却又要强上不少。
而且,这酒喝下肚后,一股暖流迅速升腾起来,驱散了旅途的疲惫,让人感觉浑身舒泰。
“嗯……”
赵四海放下碗,咂摸了一下嘴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张老哥,你这酒……是你自己酿的?”
“正是。”张大山点头笑道,“自家瞎琢磨的,用粟米酿的,上不得台面,让赵掌柜见笑了。”
“不不不。”赵四海连连摆手,“老哥你太谦虚了。”
“这酒虽然略显浑浊,但入口绵柔,后劲也足,比起一般的村酿,可是强太多了。”
“尤其是这股子劲儿上来,解乏提神,倒是很对我们这些常年在外奔波的行商的胃口。”
他眼珠子一转,立刻就看到了其中的商机。
这种酒,成本低廉,口感独特,还有解乏的功效。
若是能稳定供应,卖给那些长途贩运的脚夫、伙计,或者边境的戍卒,绝对是抢手货。
“张老哥,”他笑着问道,“你这酒……产量如何?可有富余的外售?”
张大山心中一喜,知道鱼儿上钩了。
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产量不大,家里人手少,家伙什也简陋,目前也就勉强够自家喝,偶尔送送邻里。”
“不过……要是赵掌柜您有兴趣,俺倒是可以……努努力,多酿一些出来。”
“哈哈,好。”赵四海抚掌笑道,“那咱们就说定了。”
“你这酒,兄弟我要了。以后有多少,我要多少。”
“价格嘛……就按市面上中等浊酒的价格给你算,你看如何?”
“这个价钱,老哥你绝对不亏。”
张大山自然是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