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夹杂着公安制服上铜扣碰撞的脆响。
秃老李一路小跑在前头,脸上带着几分邀功的急切。
后头跟着黑压压一群公安,领头的正是派出所的刘所长——
他中等个头,穿着一身白警服,袖口磨得有些发亮,腰间别着棕褐色的枪套,脸上带着常年办案练出的沉稳。
“刘所长,就是这儿!”
秃老李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特意挺了挺腰板。
他本就长得朴素老成,脸上刻着几分庄稼人的憨厚,又是废品收购站的正式工,平日里见了公安向来规规矩矩。
这会儿主动提供线索,公安们打心底里信得过这样的“积极群众”。
门一推开,院里的景象让一众公安都惊得瞳孔一缩——这伙毛贼胆子也太肥了!
墙角堆着的自行车零件跟小山似的,车架、车轮、车把重重叠叠,漆皮剥落的、崭新发亮的混在一处,一眼望不到头;
地上还扔着不少花花绿绿的钱包,有的拉链敞着,里面的粮票、布票、毛票散了一地。
显然这帮小子不光偷自行车,怕是还干着拦路掏包的勾当。
大墩子见来了这么多公安,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往墙角一靠,双手规矩地放在身前,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他本就长得五大三粗、皮肤黝黑,此刻故意敛了锋芒,愈发显得憨厚木讷。
刘所长迈步走进院子,白警服在阳光下晃得人眼亮,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和被捆成粽子的二十几号人。
他的眉头微微一挑,随即转向大墩子,脸上堆起和气的笑:“同志,这窝点是你们俩发现的?”
大墩子记着耿三教的话,瓮声瓮气地回答,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紧张:“公安同志,俺和老李路过这儿,听见院里吵吵嚷嚷的,还有打斗的动静,就想着过来瞧瞧。
一探头看见墙角堆着这么多自行车零件,就知道准是盗窃团伙的窝点,没敢耽搁,立马就去报案了!”
他说着,还下意识地指了指秃老李,两人一唱一和,模样真诚得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公安同志!别听他们胡说!”
地上的老猫突然挣扎起来,断腿的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却依旧梗着脖子嘶吼。
“这两小子跟打我们的是一伙的!他们背后是耿三,那帮人干的都是黑市买卖,故意设局坑我们!”
他心里憋着一股邪火,自己栽了不算,也得把耿三他们拉下水,反正左右都是个死,能多拉两个垫背的也值了。
“住口!谁让你说话了?”
旁边一个年轻公安皱着眉喝止,正是刚分配到所里没多久的小王。
他穿着崭新的白警服,肩章银星透着利落,身姿挺拔如松——
作为曾经的部队侦查连尖兵,军旅生涯的淬炼让他浑身带着雷厉风行的硬气。
眼神锐利如鹰,即便脱下军装、换上警服,退伍依然不改本色,骨子里的嫉恶如仇毫不遮掩。
撞见老猫时,他眼底瞬间凝起冷光。
这家伙满脸恶相:头发抹油梳得溜光,眼角斜挑藏着狠劲,鼻梁旧疤狰狞,嘴角血痂未褪还露着黄牙。
一身灯芯绒外套敞着怀,腰间铜扣腰带锃亮,手腕金表晃得刺眼。
黑胶鞋擦得发亮,浑身烟酒味混着痞气,既透着横财在手的豪气,又让人望而生畏。
他抬腿往老猫身边一靠,手里的警棍轻轻一敲地面,威慑力十足。
“老实点!有话到派出所再说,这儿轮不到你撒野!”
老猫还想辩解,小王实在看不惯他的嚣张气焰,手腕一扬,警棍带着风扫在他的肩膀上。
“啪”的一声脆响,老猫疼得“嗷”一嗓子,本来就虚弱的身子直接栽倒在地。
他的断腿撞到石头上,疼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嘴里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呻吟,再也不敢乱嚷嚷了。
“哟呵,这不是老猫嘛?”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公安凑了过来,正是在所里干了多年的老张。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老猫半天,突然认了出来。
他转头对刘所长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刘所,这小子可是咱们这一片的盗窃惯犯,手脚不干净得很!
前两年城郊那起杀人案,就是他干的,分局早就下了通缉令,没想到在这儿逮着了!”
刘所长一听,眼睛顿时亮得惊人——
这次不仅破获了一个重大盗窃团伙,还一举逮住了犯有命案的凶犯老猫!
这可是“三转一响”金贵如命的年代,这伙人祸害四方、涉案无数,如今一网打尽,真是天大的功劳!
他走上前,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老猫的脸,又对照着脑子里的通缉令信息过了一遍。
确认无误后,刘所长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站起身,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大墩子和秃老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主动走上前握住秃老李的手,力道十足:“两位同志,这次可真是多亏了你们!
要不是你们及时报案,这伙猖狂的盗窃团伙还不知道要坑害多少群众!你们为维护咱们四九城的治安立了大功啊!”
秃老李被刘所长这么一夸,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连忙摆手:“刘所长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咱们普通群众,就该跟坏人坏事作斗争!”
大墩子也跟着憨憨地笑,挠了挠后脑勺:“对对,公安同志辛苦,俺们就是做了该做的,不算啥功劳。”
刘所长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语气郑重:“话可不能这么说!
积极举报犯罪线索,协助公安打击犯罪分子,这就是大功劳!
回头我就让所里写封表扬信,亲自送到你们废品收购站去,让单位也好好表彰表彰你们这两位‘见义勇为积极分子’!”
“哎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秃老李连忙推辞,脸上却难掩喜色。
“刘所长,表扬就不用了,只要能把坏人绳之以法,俺们就放心了!”
“该有的表彰不能少!”
刘所长坚持道,“这既是对你们的肯定,也是给其他群众做个榜样,鼓励大家都来参与治安防范,让坏人无处藏身!”
大墩子和秃老李见刘所长态度坚决,只好连连道谢:“那可太谢谢刘所长了!谢谢公安同志!”
刘所长笑着点点头,随即转身拍了拍手,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同志们,动作麻利点!
把这些人通通带走,仔细搜查现场,所有赃物都登记造册,一件也不能落下!粮票、布票都要数清楚,自行车零件也得核对明白!”
“是!”公安们齐声应道,立刻行动起来。
老张经验丰富,带着两个公安逐一清点赃物,把散落的钱包收拢起来。
一张张数着粮票,嘴里还念叨着:“好家伙,光全国通用粮票就有好几百斤,这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
小王则跟着老公安们一起,拿出手铐,把老猫一伙人从麻绳里解出来,再重新铐上,押着往门外走。
有的惯犯想耍滑,被小王瞪了一眼,立马老实了——这年轻公安看着年轻,下手可不含糊。
老猫被两个公安架着胳膊,断腿拖在地上,白警服的下摆蹭过泥土,留下两道黑印。
他疼得浑身发抖,眼神里却满是不甘和绝望。
他看着那些被一一清点的赃物,看着身边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小弟,心里清楚,这次是真的栽透了,怕是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九指被押着路过墙角的自行车零件堆时,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堆崭新的永久牌车架,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要是当初他能多想想,不贪那点小便宜,不偷那辆停在全聚德门口的新车,他们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院子里堆着的全是铁证,他们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法律的严惩。
等公安们押着人、背着装满赃物的麻袋陆续走出院子,小王才凑到老张身边。
他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解:“师父,那老猫刚才说,耿三他们是做黑市的,这话听着可不像是假的,咱们就这么不管了?”
他刚参加公安工作没多久,眼里容不得沙子,总觉得既然知道了可能有黑市交易,就该一查到底。
老张闻言,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小王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老公安的通透:“傻小子,刘所心里有数着呢!”
老张指了指刘所长的背影。
“耿三那伙人,滑溜得很,在黑市混了这么多年,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咱们想抓他们的把柄,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没实打实的证据,根本动不了他们。”
他顿了顿,看着院子里残留的痕迹,继续说道:“再说了,耿三他们虽然做黑市买卖,但说句实在的,这帮小子在城东地界上,还算老实。
你瞅瞅咱们城东的黑市,比其他几个区安稳多了吧?很少有打架斗殴的,更别说抢劫、出人命这种恶性案件了。
他们做买卖有他们的规矩,不欺负普通老百姓,也不跟那些亡命徒掺和,顶多就是倒腾点紧俏物资,赚点辛苦钱。”
小王皱了皱眉:“可黑市终究是违法的啊!”
“这道理咱们都懂,但治理治安,得讲究个轻重缓急,也得懂点变通。”
老张叹了口气:“现在物资紧张,有些东西正规渠道买不到,黑市多少能弥补点缺口,只要不出大乱子,就先放一放。
再说了,这次要不是耿三他们出手,老猫这伙盗窃团伙还不知道要逍遥到什么时候,咱们也抓不到这么大鱼,破不了积案。”
他看了一眼刘所长正在跟街道干部交代情况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没瞧见刘所刚才那高兴劲儿?
这次端了这么大个盗窃窝点,还抓了老猫这个通缉犯,可是大功一件!
耿三他们也算间接帮了咱们一个大忙,刘所心里正美着呢,这会儿自然不会去揪着他们的黑市不放。”
小王听着老张的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再看向空荡荡的院子,心里那份较真的劲儿也缓了不少。
他知道师父说得有道理,公安办案,不光要讲原则,还得看实际情况,有时候退一步,反而能更好地维护一方平安。
另一边,大墩子和秃老李站在胡同口,看着公安们押着人远去,脸上依旧是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谁也看不出他们心里的盘算。
等公安的身影消失在胡同拐角,大墩子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对秃老李说道:“成了,三哥交代的事儿办妥了,还捞了个表扬信,咱们赶紧回去复命吧,别让三哥等急了。”
秃老李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可不是嘛!没想到还能得到公安同志的表扬,回头到了单位,也能扬眉吐气一把!”
两人相视一笑,转身朝着耿三的住处走去,将那满院的狼藉和绝望,都抛在了身后。
胡同里的阳光依旧明媚,照在墙上“抓革命、促生产”的红色标语上,格外醒目。
对于老猫一伙人来说,他们的末日已然降临;
而对于耿三、何雨柱他们而言,生活依旧在继续,只是这四九城的风,似乎又平静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