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启文帝二十四年六月初四,东宫上阳宫。
“太子妃,你这次叫孤过来是为了何事?”沈煜辰满腹谜团。
“既然殿下都开口问我了,我就不绕弯子了,娇儿已经出生两个月了,是时候该过继到我的名下了,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苏秋云直言不讳的问道。
“太子妃,你膝下已经有了远允了,怎么还想着沅娇?”沈煜辰对苏秋云的要求感到十分的不满。
“太子,这明明是当时在新婚之夜就已经说好了的,无论嫡出庶出子女,都要养在我的膝下,更何况我和你不可能有离出的孩子!”苏秋云满脸怒容地看着沈煜辰,语气坚定地说道。
沈煜辰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那你再给孤几日时间,这件事情孤还没有告知妤娘。”
苏秋云冷笑一声:“我已经给过你两个月时间了,您还想要多久?”
沈煜辰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为难:“一年。”
“不行!”苏秋云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时间太长了,我等不了那么久。”
沈煜辰无奈地叹了口气:“半年如何?”
“还是太长了。”苏秋云毫不妥协。
沈煜辰咬咬牙:“三个月。”
“殿下还是莫要过分了的好。”苏秋云的声音越发冷硬。
沈煜辰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苏秋云,到底是谁做的过分了些?”
苏秋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的子嗣安全着想。”
沈煜辰却不以为然:“难道你敢说这一切不是为了稳固你的地位?”
苏秋云瞪大眼睛,似乎对沈煜辰的话感到十分震惊:“其中是有这一部分原因存在,但是孩子在妤娘身边长大,只会害了妤娘。辅国公在朝中树敌众多,如今妤娘又为东宫诞下了皇长女,她只有在我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孤知道了,那你给孤三日时间,孤会同妤娘说清楚。”沈煜辰一脸凝重地说道。
苏秋云见状,连忙点头应道:“好,希望殿下莫让我等太久,一定要说到做到。你放心,辅国公夫人对我有恩,我做什么都不会伤到娇儿。反而把她过继在我膝下,能让她名正言顺地成为未来的嫡长公主。
等她出嫁之时,我还会双手奉上我个人一半家产作为她的嫁妆,送她出嫁。而且只要妤娘想她了,也可以随时来看她,我也不会阻止妤娘叫她母妃或者是娘亲。”
沈煜辰听了苏秋云的这番话,心中对她又有了一番新的看法。他看着苏秋云,缓缓说道:“好,这是你说的。”
苏秋云赶忙保证道:“我一定说到做到。”
华阳宫内,胡妤娘正坐在摇篮边,看着摇篮里的娇娇儿。娇娇儿那肉嘟嘟的小脸,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捏一捏,十分惹人喜爱。
就在这时,沈煜辰走了进来。胡妤娘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是沈煜辰,便微笑着问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沈煜辰走到胡妤娘身边,也看向摇篮里的娇娇儿,轻声说道:“我来看看孩子,顺便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胡妤娘好奇地问道:“什么事情啊?”
“我想把孩子送到上阳宫去,交给太子妃抚养……”沈煜辰的声音如同蚊蝇一般,细微得几乎让人难以听清。
他心中暗自思忖,这件事情确实是自己理亏,所以才会如此底气不足。
然而,胡妤娘似乎并未听清他的话,追问道:“殿下您在说什么?能否再大声一些?”
沈煜辰见状,心中有些无奈,但也明白此刻不能再犹豫,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提高了三个度的声调说道:“我说我想把我们的娇儿送去上阳宫,交给太子妃抚养。”
这一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打得胡妤娘不知所措。
紧接着,胡妤娘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这件事是太子妃同你说的?”
沈煜辰连忙点头,解释道:“是,这样一来,我们的娇儿就名正言顺地成为了东宫嫡女。”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胡妤娘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辰郎,我嫁入东宫这么久以来,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如果我在乎的是嫡出这个位分,我当初就不可能嫁给你做侧妃!”
沈煜辰听了,心中一阵刺痛。他当然知道对方的心意,可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她们娘俩能在这深宫中过得更好一些。
“那你早干什么去了?这件事不一定是你和太子妃一时兴起吧,又或者说,从太子妃不能诊断出,自己此生有孕的那一刻,就已经打定了我孩子的主意,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得养在她膝下成长。”胡妤娘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愤怒。
“妤娘,这件事确实是我隐瞒了你,是我的不对,但是养母之恩哪有生母之情大?而且太子妃已经承诺了我,日后你若想去看娇娇,大可天天都去她宫里看望。”沈煜辰试图解释,语气中带着一丝愧疚。
“你错了,沈煜辰,养母之恩始终大于生母之情。您说出这句话也不怕得罪了宁妃娘娘,宁妃娘娘失去了她的亲生孩子,却将六皇子视若己出,之前还抚养过了岐山郡王,您这句话寒了天下所有养母之人的心。”胡妤娘的声音愈发激动,眼眶渐渐湿润。
“我在同你讲我们之间的事,扯宁娘娘作何?”沈煜辰的眉头微皱,似乎对她的话感到不满。
“那就好好说说我们之间的事,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们娘俩以后更好的生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只要有娇娇儿陪在我身边,就是给我最好的生活,我辅国公府虽然比不上皇族宗亲,但名下也有自己的产业,就算你不给我们宫里任何开支,我也养得起娇娇儿!”胡妤娘的声音有些激动,眼眶微微泛红,似乎随时都可能落下泪来。
沈煜辰看着胡妤娘:“我知道岳丈家不缺那点银两,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胡妤娘的怒喝声打断。
“够了,沈煜辰!在我怀胎十月的时候,你并没有跟我说,这孩子一生下来就得交给太子妃抚养。
哪怕是我九死一生、拼了命地生下这个孩子,你也未曾跟我说这件事情!
直到两个月之后,你再来同我说这件事情,你是站在何方面来说的?
是想跟世人展示,你和太子妃的伉俪情深,还是想展示,你和娇娇儿的父女之情?”胡妤娘的情绪愈发激动,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滑落。
“妤娘,有些事情我不该同你如何说起,但是你相信我,娇娇是我们的孩子,我是不会害她的。”
胡妤娘赶紧抱起摇篮里的沈沅娇:“你让我相信你?我该如何相信你?之前你想娶我的时候,说东宫后院只为我一人开设,但我明明知道你作为储君,怎么可能会为我一人空置后院,所以我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要加你为侧妃,当时真是荒唐。
未嫁给你之前,长姐和姐夫经常吵架,一吵架,长姐就会回娘家,我都会同她说,阿姐你又是在尤家受了委屈,你就回胡家大不了和离,甚至我一激动我还骂她,满脑子都只有谈情说爱,结果她次次都不肯抛弃姐夫,直到最后她有了孩子,姐夫也事事都顺着她,虽说有时也有小吵小闹,但也不至于吵着回娘家。
但是现在我每次回去探亲的时候,长姐都会反过来问我什么时候,满脑子都只有心上人,是啊,为什么我满脑子都只有心上人了,为什么我满脑子里都是只有你。
为了你,我和父亲吵了无数次架,就因为父亲有意扶持锦王上位;为了你,我从嫡出娘子变成了东宫侧妃;为了你,我心甘情愿的为你踏入鬼门关,生下孩子。”
“你父亲想扶持锦王上位?”沈煜辰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对这个消息感到十分震惊。
然而,胡妤娘并没有被他的反应所影响,而是坚定地回应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娇娇儿交给你,除非你一直休书休了我,我现在立马带着娇娇儿出宫。”胡妤娘的语气决绝,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沈煜辰显然没有预料到胡妤娘会如此坚决,沉默了片刻后,缓缓说道:“孤没想到岳父竟有如此心思。”沈煜辰的话语中带着些许无奈和失望。
胡妤娘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反驳道:“那又怎么样?纵使父亲没有站在你这方,难道你作为一国储君察觉不出来吗?现在朝中势力分为了太子党,锦王党,祁王党,这是明摆着的事实。所以说锦王无意皇位,但您可别忘了,他膝下可是有皇长孙元序,而且还是嫡出的。”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祁王,他之前或许没有那个野心,但是如今曹贵妃母族一倒,您觉得他还是您原来的那个五弟吗?如今你事事都依着太子妃,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太子妃的父亲永晟侯是祁王的人吗?您可别忘了,当初曹贵妃可是对永晟侯府一家有过恩的。”
“如今孤已是一国储君,身份尊崇无比,无论是三弟还是五弟,他们未来最多也只能被封为亲王而已。
即便他们一个擅长武艺,一个精通文学,又能如何呢?与孤相比,他们始终略逊一筹。所以,妤娘啊,你还是把娇儿交给孤吧,孤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你所担忧的母子离心之事发生在你们母女身上。”
胡妤娘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沈煜辰,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她从未想过,这个曾经与她亲密无间的人,如今竟会如此陌生。
“孤?你我之间,何时有过这样的称呼?你可还记得,我们曾经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
胡妤娘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果然,长姐说的没错,有些人的真心,是不必全部付出的。妾身还是那句话,要么你让娇娇儿留在妾身身边抚养,要么就给妾身一纸休书,将妾身和孩子逐出东宫。从此,你我之间再无瓜葛,此生老死不相往来。”
沈煜辰看着胡妤娘决绝的表情,心中一阵刺痛。
他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深深地伤害了她。“妤娘,你这又是何苦呢?若孤真的将这一纸休书交给了你,以后你带着孩子,必定会举步维艰啊。”
然而,胡妤娘似乎已经下定决心,她紧紧地抱着孩子,转过身去,不再看沈煜辰一眼。“那就不麻烦太子您担忧了。”她的声音冷漠而坚定。
沈煜辰见状,心中愈发焦急。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胡妤娘和孩子受苦,可是,他又无法违背自己的承诺。
在两难之间,他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地在胡妤娘的后颈处一击,胡妤娘顿时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中。
沈煜辰连忙扶住胡妤娘,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和怀中的孩子,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无奈。
“对不起了,妤娘。”沈煜辰让武羡,把沈沅娇抱到了上阳宫,交给了苏秋云,胡妤娘被沈煜辰打横抱起,送到了床上,沈煜辰替她贴心的盖上了被褥:“妤娘,相信我,我的心里一直都会有你,但把娇娇儿放在你身边,只会越来越危险,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希望你醒来之后别怪我。”
说完之后沈煜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华阳宫,照路返回了上阳宫,离开华阳宫之前吩咐了华阳宫宫女,不准胡妤娘出华阳宫半步。
佩姿回来,看见自家主子睡着了,以为是主子累了,就没有过去打扰,但她突然发现小郡主不在了,就赶忙询问看门的宫女。
宫女甲面色凝重地对佩姿说道:“佩姿姐姐,小郡主已经被太子带走了。”
佩姿闻言,心中一紧,急忙追问:“那你们可知小郡主被太子殿下带去哪里了?”
宫女甲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然而,一旁的宫女乙却按捺不住性子,直接脱口而出:“太子将小郡主带去了上阳宫,交给太子妃抚养。不仅如此,太子还下令让娘娘,不得踏出华阳宫大门半步呢!”
佩姿听闻此言,顿时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地吼道:“这与囚禁人有何区别?不行,我定要去找太子问个明白!”
宫女甲见状,连忙劝阻道:“佩姿姐姐,您还是别去了吧。太子特意吩咐我们看住侧妃和您,绝对不允许您踏出宫门半步啊。”
佩姿闻言,怒目圆睁,狠狠地瞪了宫女甲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宫女乙,厉声道:“刚刚你也听到了,太子只是说不让侧妃出去,可并未提及我!你给我让开,我倒要看看今日谁敢拦我!”
宫女甲和宫女乙平日里没少收受佩姿的“贿赂”,深知“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道理。
面对佩姿的强硬态度,两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选择了退让,让开道路,放佩姿出去了。
佩姿气冲冲地直奔上阳宫而去。
上阳宫那边,沈煜辰压着一股怒火,让武羡和秋葵先抱着沈沅娇下去,并且屏退了下人。
当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苏秋云的时,他对苏秋云厉声斥吓道:“苏氏,你竟敢瞒着孤,你父亲暗中帮助祁王一事。”
“殿下,曹贵妃对于我苏家有恩,父亲只不过是想报恩,并没有想与您作对的意思,这件事情朝中大臣都知道,况且殿下您也没有问我。”苏秋云微微垂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和委屈。
“孤说不过你。”沈煜辰冷哼一声,显然对女子的解释并不满意。
苏秋云见状,连忙抬起头,美眸凝视着男子,柔声说道:“殿下,您明明知道我与家父的关系不是很好,如今我已经嫁入了皇室,那就是皇室中的人,虽姓苏,但我很早之前就不想认他了,他做什么又怎能牵扯到我身上呢?莫非是殿下不想,将娇儿过继在我的名下,才故意随意找了一个理由,来搪塞我的吧?”
沈煜辰沉默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说道:“你如此聪明,孤又怎么搪塞的过你。”
苏秋云闻言,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娇嗔道:“我就知道,殿下最好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武辞的声音:“主子,侧妃的贴身丫鬟佩姿在外求见。”
沈煜辰眉头微皱,面露不悦之色,说道:“妤娘都躺在床上了,她不好好照顾他家主子,来上阳宫做什么?”
沈煜辰摆了摆手,说道:“让佩姿先进来再说。”
“嗯,好。”武羡应了一声。
佩姿一进来,就抱住了沈煜辰的大腿,泪水不断地从她的眼角一滴一滴的滑落,带着无尽的无助,让人心生怜悯:“太子,奴婢求求您了,您就把小郡主,还给我们家主子吧,小郡主就是我们家主子的命,没有她我们家主子就会活不下去的。”
“孤不是让人看守着你们在华阳宫,不准你们出来?你为何到上阳宫来了?”沈煜辰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悦,眉头微微皱起。
佩姿见状,赶忙跪地叩头,战战兢兢地解释道:“太子殿下,您莫要怪罪。您只让了我们家主子,不准出入华阳宫,并没有让奴婢也一同被禁足。”
沈煜辰听后,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佩姿的话。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说道:“那看在你尽忠的份上,刚才之事,孤不会怪罪于你。你现在马上回华阳去,好好照顾你主子,孤可以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那宫女并没有起身离去,反而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太子,您当真是如此狠的心吗?当初主子为了您,违背了家主的意愿,被家主狠心打了二十大板,差点就丢了半条命。
当时府医就已经说了,如若将来主子有了身孕,可能会导致一尸两命。好在两个月前,主子有惊无险地生下了小郡主,如今您却要将小郡主抢走,交给太子妃抚养,这怕是有违伦理啊!”
苏秋云怎么也没有想到辅国公,居然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此狠手,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会提这么荒唐的要求:“殿下,要不您还是把娇儿抱回华阳宫,还给妤娘妹妹吧,我并不知道其中之事如此复杂,否则打死臣妾臣妾也不会做下此事,这平白无故竟然添下了夺女之仇。”
“武羡,将这丫鬟送回上阳宫,没有孤的命令上阳宫的人,一个也不准出宫,沅娇小郡主依旧交给太子妃抚养,还有异议者,宫刑伺候。”沈煜辰斩钉截铁道的拒绝了佩姿。
就这样佩姿被武羡送回了华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