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启文帝二十四年正月初一,镇国将军府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今年尤家一大家子的新年格外特别,因为这是庆祝尤昀光回京后,在家中过的第一个年。
宽敞的宴会厅里,摆满了丰盛的佳肴,尤家众人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尤老夫人坐在主位上,看着满堂的儿孙,心中充满了欣慰。
席宴上,尤老夫人感慨地说道:“等开着春,老身就七十有六了。能在今日看到你们如此和睦,儿孙膝下,老身就算死也瞑目了。”
尤韫琴连忙安慰道:“祖母,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尤韫吟也附和道:“是啊,祖母,大姐姐说的对,您身体硬朗着呢。而且,孙女还麻烦您帮孙女带澈儿呢。”
尤老夫人笑着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慈爱,“晃眼又是新的一年,我们尤家在这一年里经历了太多。有过患得患失,但最终还是收获满满。
光哥儿不仅平安归来,还即将要娶新妇,琪娘也回来了,吟丫头和青丫头也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婕娘更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之前老身膝下就只有陆洲一个曾孙和五个曾孙女,如今又多了陆淮和陆源,真是让人高兴啊!
如若子恒还在,或许也快要当爹了吧,而老身也再也听不到安儿叫我一声老祖了。”
尤韫华面带微笑,轻声说道:“祖母,今日乃是我们一家人团聚的喜庆日子,理应高高兴兴的才对呀。”
尤老夫人看着眼前乖巧懂事的孙女,心中一阵酸楚,她强忍着泪水,柔声说道:“华丫头啊,这大半年来,真是辛苦你了。”
尤韫华闻言,一脸疑惑地问道:“祖母,您这是在说什么呢?孙女我可听不懂哦。孙女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辛苦的呀,这一切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孙女就应该坦然地去接受这个现实,毕竟这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已经是成为了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尤老夫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她哽咽着说道:“祖母可怜的华丫头啊……”
一旁的尤云青见状,赶忙安慰道:“阿奶,这又是新的一年了,咱们应该高兴才是呢。”
宋璟泽也连忙附和道:“祖母,阿玉说得对,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呀。”
尤老夫人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感慨地说道:“往事虽然已无法追回,但却始终难以忘怀啊。”
尤云青见状,连忙转移话题道:“祖母,今日一早阿泽就进宫去了,回来后告诉了孙女一个好消息呢,您可要听听哦。”
尤老夫人一听有好消息,精神为之一振,急忙问道:“是何好消息啊?”
尤云青喜笑颜开地回答道:“皇上有意让大哥哥和宣威将军回京啦!”
尤老夫人满脸惊喜,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说,你大哥哥有可能要回来了?”
尤云青用力地点了点头,肯定地回答道:“是啊,祖母,这可是皇上亲口跟阿泽说的呢!”
尤罗氏满脸喜色地紧紧拉住尤陈氏的手,激动地说道:“太好了阿婆,郎君要回来了!”
尤老夫人却面露惊愕之色,疑惑地问道:“怎么会这样呢?皇上虽然对尤家有足够的信心,相信我们的忠诚,但也绝对不会在短短三年之内,连续召回霁儿、明儿、光哥儿啊!如今怎么连霖儿也要回来了呢?”
宋璟泽赶忙解释道:“祖母,这是我向皇上求来的旨意。既然皇上有意让宣威将军回京,我就想不如趁机也将霖舅哥一同招回京来。这样一来,皇上也会对外宣称,是体恤您思念孙儿之苦,才会有这个想法。”
尤老夫人沉默不语,但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深知这其中的缘由。他们分明就是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将梵子恒带回京城,彻底扳倒曹炀。
而让尤昀霖回京,不过是为了给梵子恒打掩护,找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好让外界的人都相信梵子恒真的已经死了。
尤韫琪看着尤云青,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六妹妹,我看你最近怎么长得有些丰润了呢?不过也难怪,以妹夫的家底,你要是不长得丰润一些,我们娘家人还真以为妹夫亏待你了呢!”
尤韫漪闻言,也看向尤韫琪,笑着附和道:“二姐姐,你不说,我倒还真没注意呢!这青妹妹确实比前几月见着的时候更要丰润了些。看来,还是妹夫会养人啊!不仅把岁岁喂养得白白胖胖的,就连青妹妹也被照顾得如此之好,真是令人羡慕啊!”
尤韫吟听了两人的话,目光落在尤韫琪身上,笑着问道:“六妹妹,那你这样子,是不是也有好消息,要跟我们分享呀?”
尤云青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嗔怪地看了尤韫吟一眼,说道:“三位姐姐真会拿妹妹打趣呢!”
这时,尤韫华突然插话道:“妹夫,你来说说,六妹妹是不是有喜了呀?”
宋璟泽闻言,连忙起身,对着尤韫华做了个揖,然后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三姨,是,阿玉已经有了将近四个月的身孕了。”
他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众人都像是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一般,一时间都愣住了。
尤其是尤老夫人,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尤韫琪,然后转头对尤韫琪说道:“琪娘,你这当姐姐的,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连这都没看出来呢?”
“祖母,孙女知道错了,孙女不应该打趣六妹妹。”尤韫琪一脸懊悔地说道。
尤韫漪也赶忙跟着下跪认错:“祖母,孙女也知道错了。”
尤老夫人见状,连忙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快起来吧。这大喜的日子,动不动就下跪,老身可承受不起啊。老身又没有真的说要责骂你们,你们何必如此呢?你们啊,要多学学华娘的心细才行。华娘啊,你这肚子里的孩子也快到日子了吧?”
尤何氏微笑着回答道:“是的,祖母,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在元宵之前生产。”
尤老夫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今日你就先将宁姐儿留在这里吧,老身替你照顾她,这样你也能专心照顾自己,不必分心去照顾宁姐儿了。”
尤何氏连忙摆手,说道:“阿婆,这件事情怎么好麻烦您呢?您带着大郎兄妹六人长大,吃了那么多苦,如今好不容易到了该享福的时候,总不能再麻烦您来照顾曾孙辈了。宁姐儿等会儿儿媳带回府上照顾就好。”
尤韫琴也附和道:“是啊,祖母,还是让母亲把宁姐儿带回去吧,实在不行。孙女也可以把宁姐儿带回去照顾,我家婆母最是喜欢小姑娘,只恨当初孙女不争气,未能替章家生下一个女孩,做到了一个女双全”
尤老夫人想了想,觉得尤何氏和尤韫琴说得也有道理,便说道:“华娘,那你将叫宁姐儿带回去好生照顾,你母亲也不容易,就得多辛苦辛苦你了。”
“祖母,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呀!宁姐儿可是孙女的亲外甥女呢,孙女就算自己吃苦受累,也绝对不会让宁姐儿受半点委屈的。而且呀,柏哥儿也特别喜欢他这个妹妹呢!”尤韫琴赶忙解释道,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尤老夫人听了尤韫琴。的话,稍微放心了一些,但还是语气严肃地说:“那就好,老身也累了,就先回去歇息了。你们自己好好叙叙旧吧。老二媳妇,你跟老身来。”说完,尤老夫人便转身朝后院走去。
尤陈氏见状,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尤老夫人叫她去后院有何事,但也不敢怠慢,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慈安堂,尤陈氏恭敬地喊了一声:“阿婆。”
尤老夫人站定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尤陈氏,突然厉声道:“跪下!”
尤陈氏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颤抖着双腿,缓缓跪了下来,结结巴巴地问道:“阿婆,儿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呀?”
尤老夫人见状,气得直跺脚,怒斥道:“老二媳妇,你当真是糊涂啊!”
尤陈氏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尤老夫人为何如此生气,她战战兢兢地回答:“儿媳真的不知道阿婆您在说什么呀……”
尤老夫人怒目圆睁,满脸怒容地看着眼前的人,她的声音因愤怒而略微颤抖着:“少在这里跟老身装糊涂!你真当老身不知道吗?你竟然把易娘准备送菀姐儿去上国子监的钱全部给了吟娘!老身原本以为你只是像你大嫂一样疼爱老二,可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偏心,宁愿委屈自己的孙女,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受一点委屈!”
尤老夫人越说越激动,她指着尤陈氏的鼻子,继续怒斥道:“刚刚在饭桌上,老身看到那孩子几乎都没怎么动筷子!她还是个孩子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她呢?”
说到这里,尤老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对眼前的人感到无比失望。她缓了口气,接着说道:“还好霖儿两兄弟已经分了家,不然老身真不敢想象,这个家会被你搅得如何乌烟瘴气!你今夜回去,就把归德将军府的掌家权还给宜娘吧,这本就不是属于你的,你又何必痴心妄想呢?”
被尤老夫人如此严厉地斥责,那人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了一声微弱的:“阿婆……”
“还有老身最近听闻,你竟然逼迫宜娘和秋娘去喝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所谓多子多福的狗屁汤药!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你居然也敢拿给两个孩子喝,你这五十多年可真是白活了!从今往后,绝对不允许你再给那两个孩子喝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了,若是让老身再发现一次,你就给老身等着瞧吧!”尤老夫人满脸怒容,声音震耳欲聋。
尤陈氏见状,连忙跪倒在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哭哭啼啼地解释道:“阿婆,儿媳实在是迫不得已啊!儿媳的两个儿子都在外带兵打仗,驻守城池,他们身处险境,随时都有可能为国捐躯。万一哪一天他们不幸牺牲了,那时候连个给他们摔盆的人都没有啊!儿媳实在是没有办法,总不能从其他几个侄儿那里过继孩子吧?”
尤老夫人痛心疾首地说道:“糊涂啊糊涂,原来你是看了婕娘生了两个男孩,你才有此想法。你对吟丫头百般骄纵,老身还以为你与其他女子不同,不在乎孩子的性别。
可结果呢,到头来却是老身错了!你这样的想法和那些重男轻女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如今这世道,世态安康,男孩和女孩都是一样地养,你怎么会有如此狭隘的想法呢?”
儿媳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她哭诉道:“阿婆,儿媳可以不为自己打算,但不能不为两个儿子和女儿打算啊!儿媳希望您能理解儿媳的这片做娘的苦心。”
尤老夫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先起来吧。老身也是做娘的,又怎会不理解做娘的苦心呢?只是你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更何况,两个孩子也十分孝顺,这绵延子嗣的事情得顺其自然才行。
你越着急,他就越不敢来。而且,就算膝下没有男孩子,女孩子照样可以为爹娘摔盆送终啊!你要记住,你自己就是身为女子,女子并不比男子差!”
儿媳听了尤老夫人的一番话,如梦初醒,她连连点头,说道:“儿媳知道错了,儿媳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知道错了,就得改,老身膝下有八个孙子,除了早殇的淑姐儿,就要六个孙女,两个外孙女和一个外孙,还有五个曾孙女,三个曾孙,六个外曾孙,两个外曾孙女,甚至还有两个未出世的小家伙,这些不是靠他人,而是托你们的福。
老身才能享天伦之乐,你也是如此,与子孙缘不可强求,一个也好,两个也罢,孙女也好,孙子也罢,其中都流着有你和智儿的血液,你作为长辈的,莫寒了晚辈的心才是。”
“儿媳谨遵阿婆教诲。”尤陈氏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