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楼总部的晨钟卡在第七响。
青铜钟锤悬在离钟面三寸处,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小——不是力竭,而是空气正在凝结。
守卫们看着穹顶出现蛛网状白痕,那些号称能隔绝空间跳跃的禁制,此刻正发出冰川移动般的呻吟。
白霜的剑靴踏碎空间屏障时,七道神识同时锁定了她。
身披星轨长袍的季微尘突然吐血,他衣袍上绣着的周天星图竟开始逆向流转。
不是受伤,而是他布置在虚空中的三万六千道预警阵纹,此刻正以每息八百道的速度冻结成冰晶锁链。
那些锁链倒卷回来,扎进他的本命阵盘,将这件孕养千年的法宝冻成了冰坨。
\"永夜·月照清泉\"
剑诀出口的刹那,商九渊的紫金冠炸成粉末。
这位总楼主惊觉自己的呼吸凝成了冰针。不是附着在鼻腔,而是在肺泡里绽开霜花。
他袖中飞出的十二枚山河印刚泛起宝光,印纽上的蟠龙就冻成了冰雕,龙睛里还凝固着未激发的雷火。
枯荣老人腐烂与新生并存的躯体剧烈摇晃,左半身是婴儿般鲜嫩的皮肤,右半身却爬满尸斑。
他拍出的腐仙掌劲冻在半空,灰蒙蒙的掌风中竟浮现数百张扭曲的衰老人脸。
最阴毒的噬魂婆婆,她枯瘦如鸡爪的右手掀起血袍,露出缀满人面蛊虫的左臂——
那些蛊虫的复眼竟是她吞噬过的修士元神所化,每只蛊虫的面孔都在无声尖叫。
她刚放出本命蛊,那些幽冥血蛊就保持着振翅姿态坠落,每只蛊虫落地都炸开直径三丈的冰霜环。
整座五千平方公里的迎宾广场变成了冰晶森林。
白霜剑指划过咽喉前三寸时,七位大能的本命法宝同时发出道劫尖啸——
商九渊的山河印炸出九条太古灵脉虚影,地气如龙缠向霜痕;
噬魂婆婆的天魔颅骨喷出三千业火红莲,每朵莲花都裹着渡劫失败的怨魂;
枯荣老人的生死轮逆转三圈,将方圆百里化作天人五衰领域(建筑群梁柱瞬间爬满衰败道纹)...
七百道月光斩竟被短暂阻滞——
噬魂婆婆的血蛊在冰面上拼出南疆诅咒文,枯荣老人脚下绽开半枯半荣的并蒂莲,季微尘碎裂的阵骨悬浮成残缺八卦。
霜痕与诸般神通交织处迸发混沌潮汐,玄铁柱不是断裂而是先镀上七彩道韵又褪成灰白——
这是法则对撞引发的'道蚀'现象。
这个似要自刎的动作却让七位渡劫大能同时暴退。
七道身影暴退中各显神通:
商九渊脚踏'金乌负日步',每步都在虚空烙下燃烧的功德铜钱,霜痕追至便被钱孔吞噬;
噬魂婆婆肉身炸成血雾,每滴血里都藏着一枚本命替死蛊;
阵修季微尘双手插入自己胸膛,抓出星罗阵骨抵挡,三百六十块阵骨被冻碎时发出星河崩断般的铮鸣...
霜痕终究快过遁术,七人法袍后背同时绽开冰晶梅花——
渡劫期之血凝成的道源结晶。
她指尖带起的霜痕暴涨,化作七百道月光斩向建筑群。
号称能抗住大乘天劫的玄铁柱发出金属疲劳的呻吟,在众人注视下齐根断裂。
\"不过如此。\"
她说话时呼出的白雾凝成冰剑悬在空中,每把都倒映着七张惊怒交加的脸。
商九渊镶着九枚龙血玉的紫金袖突然炸裂,露出刻满帝王封禅咒文的左臂。
他捏碎手臂时,那些金色咒文如活蛇般钻入血雾...
不是自残,而是震碎覆盖在皮肤上的霜纹。
碎冰混着血珠悬浮,每一滴都映出他燃烧的瞳孔:\"启护楼大阵!\"
血珠尚未落地便化作三万六千枚血符,对应楼内每件镇楼至宝:
顶层'寰宇镜'射出飞升雷劫压缩的光柱;
藏经阁《万宝图录》自动翻页,跳出灵宝真名具现体组成剑阵;
就连厨房的斩龙刀都苏醒器灵,刀气在霜纹上砍出天道认证的火星。
大阵光芒却突然扭曲——白霜早将'永夜法则'编码进商九渊的霜纹,此刻所有法宝攻击轨迹都诡异地绕开她画起墨梅图。
三万六千件悬浮的珍宝同时亮起,却在下一秒集体暗灭——它们表面都覆上了相同的霜纹。
最顶层的\"寰宇镜\"映出恐怖画面:整个万宝楼总部正在变成一块巨大的冰琥珀,而白霜就是封在核心的远古凶灵。
阵修季微尘突然惨叫。
他的本命阵盘正在反向冻结经脉,冰晶顺着血管爬向心脏。
最恐怖的是那些冰晶里浮现的阵纹——分明是他独创的\"九霄雷火阵\",此刻却被改写成寒冰属性的杀阵。
\"这不是元素转化...\"枯荣老人撕开衣袍,露出胸膛上蠕动的古老巫纹:\"是法则覆盖!\"
白霜的睫毛轻颤,发间九朵霜花同时绽放。
当第一片花瓣触及地面时,七位渡劫大能的护体灵光开始皲裂。
不是被外力击破,而是从内部生长出霜刺,就像春日竹笋顶开石板那样自然。
噬魂婆婆突然掏出一把骨笛。
笛声刚响就冻成冰棍坠地,摔碎的冰渣里却爬出无数血线。
这些红线在空中织成\"焚血煞魂网\",竟暂时阻隔了霜气蔓延。
商九渊趁机咬破舌尖,喷出的精血在虚空燃烧,化作三百六十轮微型太阳。
\"九渊焚世!\"
太阳群爆炸的冲击波撕开霜雾,高温将方圆万里的冰晶汽化成苍白烟柱。
这些烟柱扭曲着升向高空,像无数根连接人间与寒狱的烟囱。
白霜终于拔剑三寸。
\"归墟\"
剑鸣声响起的刹那,整座悬空岛开始倾斜。
不是被外力推动,而是地基处的空间正在坍缩。
七百根玄铁柱的断裂处喷出幽蓝火流,那是被压缩到极致的灵气在逃逸。
冲击波横扫全场时,五千公里外观战的三十六名合体修士同时化作冰雕。
他们的元神刚逃出天灵盖,就被余波震成漫天冰晶粉末,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霓虹。
——当渡劫期的灵力碰撞,天地便成了熔炉。
二十万里外,天机阁的推演玉筹炸成齑粉。
阁主猛地抬头,瞳孔倒映着天穹异象——云层不是被震散,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犁”出一道深渊般的沟壑,绵延数千里,像天神用巨剑划过的伤痕。
东海,万丈海底的龙宫震颤,沉睡的老龙惊醒,金瞳收缩——
海面没有风浪,但整片海域的水位正在诡异下降,仿佛被某种力量“抽走”了一截。
“不是天劫……”老龙低吼,“是有人在厮杀!”
——能让万里之外的生灵都感知到的战斗,已不再是“厮杀”,而是“天灾”。
商九渊的紫金冠冕炸裂,长发狂舞,眸中金焰暴涨。
“诸位,别留手了。”
他抬手,掌心浮现一枚赤红火种,火种出现的刹那,整座悬空岛的温度飙升,空气扭曲成液态火浪。
“焚世·金乌泣血!”
火种膨胀,化作一轮直径千丈的烈日,悬于天穹。
——不是幻象,而是真正的“法则具现”,温度堪比太阳核心。
白霜的睫毛结出霜晶,挽月剑未出鞘,但剑鞘已覆满冰纹。
“永夜·月照黄泉。”
她剑指轻划,脚下冰莲绽放,寒气如潮水蔓延,所过之处,连“火焰”本身都被冻结——
不是熄灭,而是“凝固”成赤红色的冰雕,悬浮在半空,诡谲而绚丽。
两股力量对撞的瞬间——
“轰——!!!”
爆炸的强光让万里内的修士短暂失明。
冲击波呈环形扩散,悬空岛的地表被硬生生“刮”去三百丈,岩石不是碎裂,而是直接“蒸发”。
一朵直径千里的苍白蘑菇云冲天而起,不是火焰,而是极寒与极热对冲形成的“混沌风暴”,内部空间扭曲,光线坍缩,像一张被揉碎的画卷。
余波所过之处——
三千里外的山脉崩塌,不是因为震动,而是被“法则余韵”碾碎。
东海掀起万丈海啸,海浪未落,就在半空冻结成冰墙,随后又被高温汽化。
天机阁的护山大阵自行崩解,阁主吐血暴退,嘶吼:“这他妈是渡劫期打架?!这分明是灭世!”
爆炸未散,七道身影已从烟尘中冲出。
噬魂婆婆狞笑,枯爪撕开胸膛,九万道怨魂化作“噬心烟海”,铺天盖地卷向白霜。
枯荣老人双掌合十,背后浮现“生死轮”虚影,时间流速被扭曲,白霜的冰莲竟开始“逆生长”,从绽放退回花苞。
阵修季微尘咬破舌尖,血染阵盘,整座悬空岛的灵脉被引爆,化作“周天星斗杀阵”,无数星光锁链缠向白霜四肢。
——七位渡劫期,同时动用本命禁术!
白霜的雪衣猎猎作响,发丝间冰晶碎裂。
她终于拔剑。
“铮——!”
挽月剑出鞘三寸,剑鸣如超新星爆发,霜气如银河倾泻。
“永夜·归墟。”
剑光所过,空间“消失”——不是破碎,而是被某种更高层次的法则“抹除”,露出漆黑的虚无底色。
噬魂婆婆的“噬心烟”被一剑斩断,怨魂哀嚎着湮灭。
枯荣老人的“生死轮”出现裂痕,时间逆流被强行终止。
阵修季微尘的“星斗锁链”寸寸冻结,随后崩解成冰晶粉末。
但——
白霜的嘴角溢出一丝淡金色道血。
一打七,终究是极限。
当烟尘散尽时——
白霜单膝跪地,雪衣染血,左臂衣袖空荡——被“焚世火”灼穿,短时间内无法重生。
商九渊的紫金冠粉碎,右眼化作血洞,半边身子焦黑。
噬魂婆婆的怨魂反噬,正被自己的“噬心烟”啃食元神,惨嚎不止。
枯荣老人重回垂死之态,血肉干枯,像一具裹着人皮的骷髅。
——两败俱伤。
——真正的平局。
直到此刻,青衫身影微微抬眼,他站立之处的焦土竟生出嫩芽,又在转瞬间走完枯荣轮回。
他没有出手,甚至没有移动半步。
但七位渡劫期却同时感到某种“窒息”——就像蝼蚁突然意识到,自己头顶悬着一柄看不见的剑。
“够了。”
两个字,轻如叹息。
却让整片战场的余波……
——戛然而止。
当真正的强者开口,世界便只能沉默。
悬空岛的废墟上,烟尘未散。
商九渊半边身子焦黑,右眼空洞流血,却仍强撑着站直。
他盯着那道始终未动的青衫身影,喉咙里滚出沙哑的声音:
“……前辈。”
他不敢直呼其名,甚至不敢用“道友”相称。
“万宝楼……何处得罪了您?”
这句话问得艰难。
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早已超脱此界的存在,会突然降临,只为毁掉万宝楼万年基业?
为什么白霜这样的修真界天花板战力,会甘愿为他血战七位同境强者?
为什么……自己连一丝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青衫微动。
陆归尘抬眸,目光平静得像在看一粒尘埃。
“没什么。”
三个字,轻描淡写。
却让商九渊浑身发冷。
因为这句话的潜台词是——
“你们还不配让我记恨。”
陆归尘继续道:
“只是路过巴阴城,见你万宝楼放贷抽髓,逼得修士卖儿鬻女。”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温和,却让商九渊如坠冰窟。
“所以,我来取消它。”
商九渊的独眼剧烈收缩。
——就这?
——就因为这?!
他几乎要嘶吼出声。
万宝楼纵横三千界,放贷抽髓、强夺气运的事干了何止万年?哪个修士会在意散修凡人的死活?
可偏偏……
眼前这人,在意。
而且,仅仅因为这点“小事”,他就让白霜一人独战七位渡劫,打得万宝楼总部差点灰飞烟灭!
商九渊的喉咙滚动,想辩解,想求饶,甚至想拼命——
但最终,他低下头。
“晚辈……遵命。”
不是屈服于武力。
而是他终于明白——
在这位眼中,万宝楼的存亡,不过一念之间。
白霜咳出一口冰晶,挽月剑插地支撑身体。
她的左臂仍未恢复,雪衣染血,但眼神依旧冷冽。
陆归尘走到她身旁,指尖轻点她眉心。
“疼吗?”
白霜摇头,但微微蹙起的眉尖出卖了她。
陆归尘轻笑,掌心浮现一缕混沌气,渡入她体内。
瞬间——
她的断臂处血肉蠕动,冰晶脉络交织,竟在呼吸间重生如初。
商九渊等人瞳孔骤缩。
——断肢重生不难,但能在渡劫级法则创伤下瞬间复原……
——这已不是“疗伤”,而是“改写现实”!
陆归尘转身,青衫拂过废墟。
“走吧。”
白霜收剑,雪衣飘摇,与他并肩而行。
身后,万宝楼残存的修士跪伏一地,无一人敢抬头。
二十万里外,天机阁主瘫坐在地,颤声记录:
“今日……万宝楼除名。”
——不是被灭。
——而是被一句话,抹去了存在的意义。
当大人物低头时,真相便成了最精致的笑话。
三日后,修真界震动。
万宝楼总部的废墟上空,一道金榜悬浮千丈,字字如雷,响彻苍穹界:
“即日起,万宝楼取消一切高利贷,凡过往借贷者,皆获十倍赔偿。”
消息一出,修真界哗然。
有人狂喜,有人惊疑,更多人——在恐惧。
因为能让万宝楼低头的,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遇到了绝对无法抗衡的存在。
当消息传回巴阴城时,满城修士和凡人先是死寂,随后爆发震天欢呼。
曾经被逼卖儿鬻女和抽魂的苦主们抱头痛哭,而万宝楼分部之前幸存的执事们面如土色,配合总部执事颤抖着打开总部送来的戒指,将堆积如山的灵石、灵药十倍偿还。
但最精彩的,是那份随之公布的“声明”:
“经查,巴阴城分部楼主沈御棠,私自篡改总部条例,违规放贷,欺压修士凡人,其行为纯属个人恶行,与万宝楼无关。”
“该人系临时聘用,已即刻永久革除,其后代永不录用。”
落款处,商九渊的玺印鲜红如血。
茶馆里,一名散修捏着声明玉简,嗤笑出声:
“临时工?沈御棠不是某某总部大人物的亲传徒孙吗?”
“嘘!”同伴压低声音,“你懂什么?现在别说徒孙,就算亲儿子,也得变成‘临时工’!”
天机阁的记载更辛辣:
“沈御棠,万宝楼嫡系,任职巴阴城万宝楼楼主四千载,曾获‘楼内楷模’表彰,现因‘临时工’身份被移除万宝楼花名册。”
——原来万宝楼的“临时工”,不仅能干四千年,还能当楷模。
沈御棠遗体被押解出城时,很多世家子弟满心感慨,原来兢兢业业四千年,就为了在某天,成为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青衫男子站在城头,看着沈御棠遗体被拖走,轻笑一声。
“陆大哥觉得可笑?”白霜问。
“不。”
陆归尘摇头,
“只是觉得,他们连认错的勇气,都要包装成施舍。”
他弹指,一缕清风卷起地上那份声明,在空中燃成灰烬。
灰烬飘落时,化作一行小字,落在万宝楼废墟的残垣上:
“谎言说多了,连自己都信。”
三日后,巴阴万宝楼新来的楼主宣布封山千年。
而巴阴城的修士和凡人,终于敢在阳光下行走。
某个曾被逼卖女儿的筑基老汉,用赔偿的灵石开了间茶铺。
招牌上刻着一行字:
“临时茶铺,开千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