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山路上,马车吱呀作响。阿辰握着缰绳,指节在皮革缰绳上轻轻摩挲,目光投向远处隐没在黑暗中的群山。
“想必你知道冥殿吧?”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尾音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苏烟正倚在车厢边,她虽不知道阿辰为什么提及冥殿,但是低声回应:“能不知道吗?”她一字一顿道,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个天杀的冥殿,老是和我们暗夜作对。”
阿辰低笑出声,这笑声在寂静的山路上格外清晰。他松开握着缰绳的右手,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抚过脸上的银色面具,金属表面的凉意与指尖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不巧,”他转过头,漆黑的双眸直视苏烟,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我就是你口中天杀的冥殿之主。”
苏烟靠在窗边,脑海中一直回放着“我就是你口中天杀的冥殿之主”
那个传说中冷酷无情、令江湖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组织的领头人,竟然就是眼前这个为她赶马车的男人,这与她想象中“冥殿之主”的形象天差地别。
苏烟忍不住又偷偷瞥了他一眼。
“看够了吗?”阿辰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
苏烟像是被抓了个正着,耳根微微发热,却故作镇定地移开视线:“谁看你了?我只是在看风景。”
阿辰轻笑一声,手中的缰绳轻轻一抖,马车的速度稍稍加快:“这个时辰还有有风景可看?再说了风景有我好看?”
“自恋。”苏烟翻了个白眼,心里却因为他这副轻松的模样而稍稍放松了些。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是冥殿的主人?”
阿辰侧过头,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不像?”
“不像。”苏烟摇头,“传闻中的冥殿之主杀人如麻,冷血无情,传说还是一个极丑的老头,而你...”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而我什么?”阿辰挑眉。
“而你...”苏烟抿了抿唇,“你明明是个腹黑又爱捉弄人的家伙。”
阿辰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与平日里那个沉默寡言的形象截然不同。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
苏烟被他笑得有些恼,瞪了他一眼:“难道不是吗?你骗了我这么久,还故意看我笑话。”
阿辰收敛了笑意,语气忽然认真起来:“我没有骗你,只是从未提起。至于笑话...顿了顿,目光温柔,“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更适合我们。”
苏烟一怔,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她别过脸去,假装整理衣袖,掩饰自己的慌乱:“谁要和你这样相处了?”
阿辰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啧”了一声,继续驾着马车前行。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这一次,苏烟却觉得并不尴尬。她偷偷用余光打量阿辰,脑海中闪过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从最初的不信任,到后来的并肩作战,再到如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冥殿和暗夜是死对头。”苏烟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你为什么还帮我?就因为辰王的关系?”
阿辰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了正常。他目视前方,语气平静:“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暗夜是我的,杀了我,你就能一家独大了。”苏烟咬了咬唇,“而且,我还曾经...”
“曾经什么?”阿辰侧目看她。
“曾经发誓要干掉冥殿,也就是杀了你。”苏烟低声道。但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他就是冥殿大佬呀,只当他是自己的目标。
阿辰轻笑一声:“那你成功了?”
苏烟摇头:“这不是还没机会吗。”
“所以,”阿辰的语气轻松,“我为什么要杀一个连我都杀不了的人?”
苏烟被他的脑回路噎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她瞪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讲道理多无趣。”阿辰耸了耸肩,“况且,我若真想杀你,你早就没机会坐在这里和我说话了。”
苏烟心中一凛,但随即又释然。是啊,以他的实力,若真有杀心,她恐怕早已命丧黄泉。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所以,你留着我,是为了什么?”
阿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觉得呢?”
苏烟被他看得心跳漏了一拍,连忙移开视线:“我...我怎么知道?”
阿辰低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却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他的语气忽然变得轻缓:“放心,从今往后,冥殿不会再与暗夜为敌。”他顿了顿,眸中泛起一丝探究的光,“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把暗夜经营得如此风生水起的?”
苏烟眉头一蹙,眼中戒备更深:“怎么?想套我的话?”
阿辰唇角微扬,语气漫不经心:“只是随便问问,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是吗?”
苏烟冷哼一声,侧过脸去:“休想从我这儿打听半点。”
阿辰见状,低笑一声,抬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好,好,我不窥探你的秘密。”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却又隐含一丝若有若无的纵容。
马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缓缓前行,金色的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苏烟望着天边绚丽的晚霞,心中的郁结似乎也被这暮色抚平了几分。她目光落在阿辰后脑勺上,轻声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成立了冥殿?”
阿辰的睫毛微微颤动,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你真的想知道?”
苏烟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不想说就算了。”
空气中弥漫着短暂的沉默,只有车轮碾过碎石发出的细碎声响。
阿辰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得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十年前,我亲眼看着兄长为了护我,倒在一群黑衣人的刀下。他最后对我说...要想在家族中活下去,就必须变得足够强大。”
苏烟的心猛地一沉,她看见阿辰握着缰绳的手背暴起青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而我...”阿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作为那场厮杀唯一的幸存者,至今还没找到当年的凶手。”
苏烟瞳孔骤然收缩,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般闷痛。夕阳的余晖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刺眼,她这才明白阿辰眼中时常浮现的阴郁从何而来。
“所以...”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你成立冥殿,是为了...”
“复仇?”阿辰接过她的话,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最初确实如此。”
苏烟感到喉咙发紧,内疚如潮水般涌来:“对不起。”
“与你无关的事,何必道歉?”阿辰目视前方的道路,夕阳的余晖为他的背影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苏烟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衣袖:“可是如果我不问...”
“阿烟。”他忽然开口,嗓音低沉而温和,“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苏烟一怔,睫毛轻轻颤了颤,却没有出声反对。
阿辰的唇角极轻地弯了一下,望向远处渐渐沉入山峦的落日:“过去的事无法改变,但未来可以。”
风吹过,带起他鬓角的几缕碎发。苏烟望着他的背影,没想到他还有一段这样的过往。
“而现在...”他顿了顿,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我找到了比复仇更重要的事。”
他的语气平静,却让苏烟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现在的阿辰与那个传闻中冷酷的冥殿之主判若两人。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阿辰。”她轻声唤道。
“嗯?”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阿辰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猜?”
苏烟被他这副模样气得牙痒痒,伸手捶了他左肩一下:“又耍我。”
阿辰哈哈大笑,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怎么,要动手?”
苏烟挣了挣,没挣脱,索性瞪着他:“放开。”
“不放。”阿辰笑得无赖,“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以后不准再偷偷看我。”
苏烟怒道:“你后脑勺长眼睛了?谁...谁偷看你了。”
阿辰挑眉:“刚才不是?”
“你说是就是吧”苏烟气急败坏。
阿辰松开她的手:“好吧,那我以后得多注意,免得某些人‘意外’太多。”
苏烟一时语塞,胸口微微起伏,最终只是赌气般放下车帘,将自己与他隔开。
马车内重归寂静,却意外地不显沉闷。细碎的光影透过帘隙在车厢内流转,苏烟望着那些跳跃的光斑,忽然觉得释然。或许人与人之间本就该留些距离,就像这天光云影,不必非要看得分明。
她轻轻靠在软垫上,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帘上的绣纹。每个人都有不可言说的过往,就像她自己,不也藏着不能示人的秘密么?这般想着,竟觉得方才的赌气有些可笑。
车轮碾过石子的声响规律而安稳,苏烟闭上眼,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浅笑。有些答案,或许本就不必急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