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辰站在窗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棂。月光如水，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冷峻的轮廓。他回想着方才苏烟那一闪而过的复杂表情，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长风。”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黑衣的侍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王爷。”
“王妃今日可曾出府？”慕容辰没有回头，目光依然投向窗外那片漆黑的夜色。
长风略一迟疑，如实禀报：“回王爷，王妃戌时三刻换了夜行衣出府，方向是...丞相府。”
慕容辰的手指突然停住，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果然如此。丞相府近来动作频频，与太子走得太近，如今连他的王妃也牵涉其中。
慕容辰转身面对长风，声音压得更低：“加派人手盯紧丞相府，特别是丞相与太子的往来。另外...”他顿了顿，“王妃那边也派人跟着，但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长风领命退下。
慕容辰重新望向窗外，思绪万千。为了解毒苏烟可是帮了他很多，他是否可以信任苏烟，当初那个痴傻的丞相嫡女突然恢复正常，本就疑点重重。如今她夜探丞相府，究竟是受谁指使？
月光下，慕容辰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翌日清晨，苏烟正在梳妆，奶娘张氏为她挽着发髻。
“小姐今日真美。”奶娘张氏看着铜镜中苏烟精致的面容，由衷赞叹。
苏烟微微一笑，眼中却藏着心事。昨夜潜入丞相府寻找答案的行动被慕容辰察觉了吗？她分明感觉到回府时有人跟踪，但那人轻功极高，她几次回头都未见人影。
“王爷说辰时出发入宫，小姐可要快些了。”奶娘张氏提醒道。
苏烟点点头，选了一支白玉簪子插入发髻。今日皇家盛宴，名义上是赏花宴，实则是为太子选妃。她这个曾经的“痴傻女”突然恢复正常，不知会引起多少人的猜疑和刁难。
当她来到府门前时，慕容辰已经等在那里。他一身墨蓝色锦袍，腰间玉带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宝剑，锋芒内敛却不容忽视。
“慕容辰久等了”苏烟笑了笑。
慕容辰淡淡点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扶她上了马车。
马车内，两人相对而坐，气氛微妙地沉默着。苏烟能感觉到慕容辰审视的目光，但她选择假装不知，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流动的景色。
“王妃昨夜睡得可好？”慕容辰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苏烟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转头微笑道：“慕容辰，你是在关心我吗？不过我睡得很好，你睡的怎么样？”
慕容辰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语。
马车缓缓驶入皇宫，停在太和殿外。两人下车时，已有不少王公贵族到场。见到辰王夫妇，众人纷纷行礼，但苏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中夹杂的好奇与轻蔑。
“那不是丞相家曾经的傻女吗？”
“听说突然好了，谁知道是真是假... ”
“辰王娶了她也是倒霉...”
“怎么能是倒霉呢，应该绝配才是，哈哈哈哈...”
窃窃私语声隐约传来，苏烟面不改色，恍若未闻。慕容辰侧目看她一眼，突然握住她的手。苏烟挣了几下未果，只得由他握着。
“三弟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太子慕容枫一身明黄色锦袍，面带笑容地迎了上来，目光却在苏烟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慕容辰微微颔首：“太子殿下。”
“三弟妹，别来无恙呀！”太子笑容不减，眼中却闪过一丝探究。
苏烟正要回礼，一个娇柔的声音插了进来：“太子殿下。”只见一位身着粉色纱裙的少女款款走来，正是丞相次女苏婉。她向太子盈盈一拜，眼角余光却扫向苏烟，带着几分挑衅。
“苏小姐。”太子眼中立刻浮现出热切的光芒。
苏烟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心中冷笑。
“姐姐。” 苏婉款步转向苏烟，面上笑意盈盈，只是那笑容未达眼底，透着几分刻意的热络，“许久未见，姐姐这气色，瞧着愈发好了呢。” 她语气轻柔，却隐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苏烟神色淡然，微微点头，语气温和却又带着几分自得：“嗯，近来日子过得安稳，吃得香、睡得沉。最要紧的，是辰王待我体贴入微。” 说着，她缓缓偏过头，眼眸含情地看向身旁的辰王，那目光里满是缱绻之意。紧接着，她轻轻牵起辰王的手，在苏婉面前自然地晃了晃，动作亲昵又带着几分向苏婉示威的意味。
辰王察觉到苏烟这般小动作，不管是不是虚情假意，心中暗觉有趣，忙抬手轻掩唇角，压住即将溢出的笑意，同时轻咳一声，试图让自己的神色恢复如常，只是那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宠溺，却怎么也藏不住。
寒暄间，皇帝驾到，众人立刻肃立行礼。年过五旬的皇帝精神矍铄，目光如炬地扫过在场众人，在看到苏烟时微微停顿，随即笑道：“今日赏花宴，众卿不必拘礼。正巧太子年已弱冠，朕有意为他择一良配。”
宴会正式开始，宫女们穿梭其间，奉上美酒佳肴。酒过三巡，皇帝提议各家闺秀展示才艺，为宴会助兴。
几位大臣之女先后表演了琴棋书画，轮到苏婉时，她盈盈起身，向皇帝行礼道：“臣女愿献丑一曲《凤求凰》。”
早有侍女搬来古琴，苏婉端坐琴前，纤纤玉指轻拨琴弦，悠扬的琴声立刻流淌而出。她技艺确实不凡，指法娴熟，将这首表达爱慕之情的曲子演绎得缠绵悱恻。弹奏间，她不时抬眼望向太子，眼波流转，惹得太子心驰神往。
曲终，皇帝拍手称赞：“好！丞相之女果然才艺双绝。”
太子更是迫不及待地起身：“父皇，儿臣心仪苏小姐已久，请父皇成全。”
皇帝大笑：“好！朕今日就赐婚苏婉为太子妃！”
苏婉喜极而泣，跪地谢恩。起身时，她突然看向苏烟，眼中闪过一丝算计：“陛下，臣女的姐姐苏烟也曾师从名师学琴，不知可否请姐姐也献艺一曲？”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谁人不知丞相嫡女苏烟曾经痴傻十余年，哪有机会学琴？这分明是要当众羞辱她。
皇帝目光转向苏烟，带着几分好奇：“辰王妃可愿一试？”
慕容辰眉头微皱，正要开口，苏烟却已从容起身：“臣妾遵旨。”
她缓步走向琴台，姿态优雅如行云流水。路过苏婉身边时，听到对方压低声音道：“姐姐，可别丢我们丞相府的脸啊。”
苏烟唇角微勾，并不答话。她在琴前坐下，指尖轻抚琴弦，试了几个音，然后抬头对皇帝道：“陛下，臣妾献丑一曲《广陵散》。”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广陵散》乃古琴曲中最难之一，非大师不能驾驭。苏婉方才的《凤求凰》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慕容辰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紧盯着苏烟的一举一动。只见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第一个音符如清泉滴落，紧接着，一连串激昂的音符如暴风骤雨般倾泻而出。苏烟的十指在琴弦上翻飞，时而如蜻蜓点水，时而如猛虎下山，将这首讲述聂政刺韩王的壮烈故事演绎得淋漓尽致。琴声中，众人仿佛看到了那个为报父仇、慷慨赴死的侠士形象。
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高超琴技震惊了。苏婉脸色煞白，手中的酒杯差点跌落；太子目瞪口呆；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慕容辰，眼中也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当最后一个音符余韵袅袅地消散在空气中，苏烟缓缓收手，向皇帝行礼。整个大殿仍然沉浸在震撼中，片刻之后，皇帝率先拍手：“妙！绝妙！朕从未听过如此精彩的《广陵散》！”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掌声雷动。那些曾经轻视苏烟的人，此刻眼中只剩下敬畏和不可思议。
“辰王妃琴艺超群，朕心甚慰。”皇帝笑容满面，“赏。”
苏烟谢恩退下，回到慕容辰身边时，发现他正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审视着自己。
“王妃藏得够深。”他低声道，语气中既有赞赏，也有探究。
苏烟浅浅一笑：“妾身不过略通音律，是陛下过誉了。”
宴会继续，但风向已经完全改变。那些曾经对苏烟指指点点的贵女们，此刻都躲着她的目光；而大臣们则纷纷向辰王道贺，称赞他娶了一位才貌双全的王妃。
苏婉站在太子身边，脸色阴晴不定。她本想看苏烟出丑，没想到反而成全了对方的名声。更让她不安的是，太子看向苏烟的眼神中，明显多了几分热切。
“姐姐何时学的琴？我怎么不知道？”宴会间隙，苏婉拦住苏烟，语气中带着质问。
苏烟淡淡道：“妹妹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你”苏婉气结，却碍于场合不敢发作。
回府的马车上，慕容辰终于忍不住问道：“王妃的琴艺，师从何人？”
苏烟望向窗外流动的景色，轻声道：“我母亲。”
“丞相夫人？”慕容辰有些意外，“她不是在你幼时就...”
“去世了。”苏烟接上他的话，声音平静，“但她留给我的，远不止琴艺。”
慕容辰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