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钱府别院,
一场秘密的会晤正在地下密室中进行,昏暗的油灯下,钱百万的代表,一个精干的中年账房先生,正与野利部派来的心腹使者进行着艰难的讨价还价,
“王先生,这批货的质量,似乎……并非上乘啊,”
野利使者检查着几件样品,眉头紧锁,那些刀剑的刃口看起来还算锋利,但细看之下,钢口似乎并不均匀,皮甲也显得有些陈旧,韧性不足,
被称作王先生的账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使者说笑了,若是上等精良的军国利器,我家主人岂敢随意出手?又岂是这个价钱?实话跟您说,这批货来路有些敏感,但绝对能用!”
“对付一般的戍卒,衙役,绰绰有余,您要是想要镇朔军狼骑那种装备,别说这个价,就是翻上十倍,也没地方找去……”
野利使者沉默,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们现在就像是快要渴死的人,哪怕是一碗浑浊的泥水,也能救急,
“价格太高了,”
使者摇头:“我们各部如今的情况,你也清楚,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财,牛羊皮货,很难,”
“难,不代表做不到,”
王先生慢悠悠地品着茶:
“机会只有一次,我家主人说了,若是野利部吃不下,没藏部和卫慕部可是也很有兴趣,毕竟,狼多肉少啊,”
使者脸色一变,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但也点明了现实,他咬牙道:
“好!就按这个价!但我们要先拿到一半的货,剩下的一半,等我们筹齐款项再交割!”
“可以,”
王先生爽快答应:
“不过,交割地点得由我们来定,而且,为了安全起见,不能一次性运走,要分批,化整为零,”
“可以!”
同样的博弈,也在与没藏部,卫慕部的秘密接触中进行着,钱百万很好地扮演了一个唯利是图,又有些胆大包天的走私商人角色,
他将这批质量堪忧但足以激起人野心的武备,拆分成数份,以极高的价格,分别卖给了这几个最不安分的西夏大族,
大量的牛羊,马匹,皮草以及窖藏的金银,通过各种隐秘渠道,流向钱百万指定的仓库,而这些仓库里的武备,则被小心翼翼地伪装成普通商货,由不同的小型商队,趁着夜色,沿着偏僻的小路,运往贺兰山深处那几个被秘密开辟出来的营地,
铁羽营的暗探就像是幽灵,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将每一次交易的时间,地点,参与人员,货物数量都详细记录在案,源源不断地传回大同,
……
贺兰山深处,一个隐秘的山谷,
野利奇,没藏讹庞,卫慕山呵再次聚首,与上次的压抑和愤怒不同,这次几人脸上都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和狂热,
山谷的空地上,堆放着刚刚运抵的一部分武备,族中的勇士们正兴奋地试刀,试弓,虽然那些刀剑砍在硬木上会崩出缺口,弓弦也略显松弛,但终究是真正的武器!
比起他们之前偷偷藏起来的那些破烂,好了不知多少倍!
“有了这些,我们的勇士就能重新武装起来!”
野利奇抚摸着冰凉的刀身,眼中闪烁着野火,
“钱百万那边说,剩下的货会在半个月内陆续送到,”
没藏讹庞谨慎地说道:
“我们也要加快速度了,各部挑选的精锐要尽快进入指定位置,囤积粮草,”
卫慕山呵压低声音:
“西州回鹘那边有回信了,他们答应,只要我们这边举起大旗,他们就会在河西走廊制造骚动,牵制镇朔军的部分兵力!”
“好!”
野利奇重重一拳捶在掌心:
“天时地利人和!这是神明保佑!要我们光复故土!告诉儿郎们,做好准备,等最后一批武器到位,就是我们举起义旗,将南人赶出河套之时!”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看到了自己重新成为这片土地主人的景象!
却不知道,他们所有的行动,都在一张无形的大网监视之下……
……
另一边大同帅府内,议事厅内的气氛凝重而肃杀,
巨大的西夏沙盘前,贺烽,李御,慕白,苏锐,以及刚刚被紧急召回的河西行营总管,狼骑另一副将张嶷齐聚一堂,
董怀安站在沙盘旁,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卷宗,正在做最后的敌情汇总,
“……根据铁羽营确凿情报,以及钱百万那边反馈的交易记录,目前可以确定,野利,没藏,卫慕三部为核心,勾结了大约七个中等部落,共集结精锐兵力预估在八千到一万之间,他们通过钱百万,共计获取各类刀剑约五千把,长矛枪头两千个,弓一千五百张,箭矢五万支,皮甲三千副……其质量,均按王爷之前吩咐,为劣质品,实战中极易出现问题,”
董怀安顿了顿,继续道:
“他们的主力,目前分散隐藏在贺兰山区的三个主要秘密营地,以及几处较小的备用据点,其起事时间,根据他们内部流传的消息和物资储备情况判断,很可能在十天之后,待最后一批物资到位,”
“西面,西州回鹘确实有异动,其一支约三千人的骑兵已经移动到靠近我河西走廊的边境地带,意图不明,但极大可能是为了策应西夏叛军,黄头回纥和喀喇汗国目前尚无直接出兵迹象,但都在密切关注,”
“西夏国主李仁孝,态度依旧暧昧,既未参与叛乱,也无能力制止,其身边亦有我协理司官员监视,”
董怀安汇报完毕,退到一旁,
贺烽的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
“情况都清楚了,蛇已经出洞,而且把自己最脆弱的部分暴露了出来,现在,是我们该收网的时候了,”
苏锐第一个站出来,声音洪亮:
“王爷,末将请令!愿率本部狼骑,直扑贺兰山,将这些叛贼一举荡平!”
张嶷也立刻道:
“王爷,河西驻军也已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封锁叛军可能流窜的所有通道,并应对西州回鹘可能的骚扰,”
李御沉吟道:
“王爷,是否再等几日?待其最后一批武备到手,人员更集中时,再行雷霆一击,或可毕其功于一役,”
贺烽摇了摇头,手指点在沙盘上贺兰山叛军主营地的位置:
“不能再等了,迟则生变,他们现在武备基本到位,人员也大致集结,正是最麻痹大意,认为我们尚未察觉的时候,而且,其武备多为劣质,此时动手,更能放大其劣势,”
他看向慕白:
“先生,安抚西夏平民,甄别胁从,以及事后清算,稳定地方的文告,人员,可都准备妥当?”
慕白拱手:
“回王爷,均已准备就绪,协理司下属的宣抚使,文书吏员随时可以跟进,只待大军平定叛乱,便可立刻接管地方,安抚人心,清算首恶,”
“好!”
贺烽眼中精光一闪,不再犹豫,开始下达命令,
“苏锐!”
“末将在!”
“命你率八千狼骑主力,并抽调两千朔方牧骑配合,昼夜兼程,秘密运动至贺兰山外围指定区域,五日后的子时,同时向叛军三处主要营地发动总攻!务求全歼,不使一人漏网!”
“末将领命!”
苏锐抱拳,声如金石,
“张嶷!”
“末将在!”
“命你坐镇河西,统筹河西所有驻军,严密监视西州回鹘动向,若其敢越境,迎头痛击!封锁所有通往漠西及吐蕃的通道,防止叛军头目逃窜或外部势力介入,维持地方秩序,弹压任何可能出现的骚乱,”
“末将领命!”
“董怀安!”
“末将在!”
“你的铁羽营,在总攻发起前,要确保盯死所有叛军头目,尤其是野利奇,没藏讹庞,卫慕山呵几人!总攻开始后,配合大军,进行斩首行动,尽可能活捉,若情况紧急,可就地格杀!”
“末将领命!”
“李御,慕白,你二人负责大同及后方统筹,确保粮草军械供应,并做好接收西夏之地的全面准备,”
“遵命!”
一道道命令清晰明确,充满了杀伐决断,一张天罗地网,已经向着贺兰山深处的叛军,悄然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