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尽入囊中的捷报,尚未传回大同城,一份来自东面的紧急军情,便被铁羽营哨探星夜送至贺烽案头,
贺烽展开密报,眉头渐渐锁紧,慕白与李御侍立一旁,见状心知有变,
“王爷,可是东面有异动?”李御试探问道,
贺烽将密报递给李御,沉声道:
“完颜宗辅,倒是个狠角色,辽东乱局未平,他竟敢分兵西顾!”
密报上详细陈述,金国辽东招讨使完颜宗辅在应对纥石烈·阿疏叛军的同时,竟然敢从本就捉襟见肘的平叛兵力中,硬生生挤出了一支约三万人马的部队,
由其麾下悍将完颜东和统领,日夜兼程,西进驰援!
这支军阵虽多是以新征召的女真本部子弟为主,配以部分忠于金国的契丹,渤海骑兵
并非昔日的百战精锐,但胜在士气高昂,
这支军打着保卫“龙兴之地”的旗号大踏步西进,他们并未直扑已重兵布防的营州,而是绕过防线,出其不意地穿插至辽西与中京路交界处的显德府一带,
到了那之后迅速加固城防,并派出大量游骑,开始袭扰,切断镇朔军刚刚建立的,通往辽西腹地的粮道,
“完颜东和……”
慕白沉吟道:
“此人乃完颜宗辅亲信,素以勇猛剽悍,用兵诡谲着称,不是等闲之辈,若是有他卡在显德府,我军就难受了……”
“若不能尽快拔除,前线大军粮草不济,恐生变故,更会动摇新附诸州县的人心,”
李御面露忧色:
“李锐武,苏锐的兵力虽盛,但分散于辽西各地镇抚,一时难以集结,且营州初定,需重兵弹压,若仓促抽调兵力攻打显德府,恐后方生乱……”
贺烽走到巨幅舆图前,手指重重落在显德府的位置,眼神中的杀意锐利如刀:
“完颜宗辅这是行险一搏,想以此孤注一掷,迟滞甚至逼退我东进兵锋,为他在辽东平定阿疏争取时间,”
“他赌我们不敢,也不能在辽西未稳的时候,与他这支生力军硬拼,”
他冷哼一声:
“可他越是这么想,就越是暴露了他真正的软肋!”
李御,慕白闻言皆是一怔,两人似懂非懂的对视一眼,贺烽继续道:
“咱们不是神仙,有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怎么做最有利,但有一点,敌人想做什么,就一定让他做不成!”
“传令!”
贺烽猛地转身:
“命苏锐,暂缓向北扫荡及与阿疏接触,即刻率领其麾下所有机动狼骑,汇同张德柱部陷阵营精锐,火速南下显德府!务必在完颜东和站稳脚跟之前,将其合围,寻机歼之!”
“告诉李锐武,营州及辽西防务,全权交由他负责!稳守城池,安抚地方,弹压任何可能出现的异动,确保前线无后顾之忧!”
“同时,征调民夫,不惜一切代价,开辟新的,安全的粮道,哪怕绕远,也要保证对前线的供给!”
“再传讯董怀安,铁羽营精锐尽出,全力侦查显德府金军布防,粮草囤积点及完颜东和的用兵习惯,我要知道他每一步想怎么走!”
“领命!”
李御一拱手,扭头便依照贺烽的要求去颁布军令
……
另一边,接到贺烽军令的苏锐与张德柱二人,集结兵力急速开拔至显德府城外,
苏锐与张德柱率领的四万余步骑精锐,以最快速度完成了对城池的合围,
黑色的军阵如同铁桶般将显德府围得水泄不通,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然而,眼前的显德府,已非昔日那个防御松懈的边城,
完颜东和用兵老辣,入城后便不惜民力,驱使士卒和城内青壮日夜加固城防,深挖壕沟,广设拒马,陷坑,
城头旗帜林立,守军弓弩齐备,滚木擂石堆积如山,显然做好了长期死守的准备,
苏锐立马高坡,凝望城池,面色凝重,
他尝试派出骑兵进行试探性攻击,并让嗓门洪亮的士卒向城内喊话,宣扬镇朔军政策,试图动摇守军意志,
但回应他们的,是城头密集的箭雨和完颜东和斩杀的几名试图投降的契丹军官的人头——他以铁血手段,暂时稳住了城内惶惑的人心,
“他娘的,这完颜东和是个硬茬子啊!”
张德柱看着城头严密的防御,啐了一口:
“比营州那蒲察胡盏难缠多了!”
苏锐沉声道:
“强攻伤亡太大,但王爷军令紧迫,必须尽快拿下此城,打通粮道,李帅那边压力也大,拖不起……”
就在苏锐犹豫是否要不顾伤亡发起强攻时,董怀安麾下的铁羽营送来了关键情报
完颜东和并非一味死守,他暗中在城内囤积了大量火油,硝石等引火之物,并挑选了数千敢死之士,似乎准备在镇朔军攻城疲惫之时,出城发动火攻逆袭!
“好个完颜东和!果然狡诈!”
苏锐眼中寒光一闪:
“他想借城防消耗我军,再以火攻破敌……既然如此,我军便将计就计!”
苏锐与张德柱迅速定下策略,次日,镇朔军依计划发起了猛烈攻城,云梯,壕桥再次架起,士卒们顶着箭矢擂石,奋勇攀城!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城上城下,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战斗持续至午后,镇朔军攻势看似依旧凶猛,但锐气已显疲态,
城头上的完颜东和观察良久,认为时机已到,他狞笑一声,下令打开西门!
数千身披浸湿毛毡,手持火把刀斧的金军死士,如同决堤的洪水,嘶吼着从洞开的城门中涌出,直扑城外看似因久战而阵型稍显散乱的镇朔军攻城部队!
同时,城头抛出无数灌满火油的陶罐和点燃的柴草,试图在镇朔军阵中制造混乱和火海!
然而,就在金军死士即将撞入镇朔军阵型的刹那,异变陡生!
原本“散乱”的镇朔军步卒瞬间后撤,露出了后方严阵以待的,密密麻麻的陷阵营重步兵!
他们手持巨盾长枪,瞬间结成了坚固的盾墙枪林!
与此同时,两侧早已埋伏多时的朔方狼骑,如同鬼魅般从侧翼杀出,用精准的骑射覆盖金军死士的后队!
更让完颜东和心惊的是,他寄予厚望的火攻,效果远不如预期,镇朔军事先清理了城周大片区域的易燃物,并准备了沙土等灭火之物,火势并未能大面积蔓延,
“我……中计了?!”
完颜东和脸色剧变,
出城逆袭的金军死士,瞬间陷入了重围,前有铁壁,侧有狼骑,后有燃烧的障碍,进退失据,镇朔军步骑协同,如同磨盘般绞杀着这支金军最后的机动力量……
完颜东和在城头看得目眦欲裂,却无力回天,
这一战,显德府守军元气大伤,精锐死士损失殆尽,士气更是跌落谷底,
虽然城池暂时还在金军手中,但完颜东和心中已生惧意
倒不是因为这一战的胜负,或是损失,而是自己筹划的这一幕反攻,不仅被对方统军的将令识破,甚至还将计就计反攻于自己……
完颜东和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镇朔军的威名早已经从漠北,西域传至辽东,他亦早就知道,只是他没想到,面前这支军,只是镇朔军的偏师,却也有如此的实力……
“传命,加固城防!没有我的将令,任何人不得接战!”
事到如今,完颜东和心里很清楚,自己与对方并不是一个水平的对手
而对于金军的大局来说,能多扼守城池一天,镇朔军的粮道便多受挟制一天,他近乎绝望的望着头顶的天,他心里清楚,这城,怕是守不住,但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当下这一刻,这城守不住,也得守着……
就在苏锐与张德柱围攻显德府,战事陷入胶着之际,一个更坏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传到了大同帅府,也传到了辽西前线,
金人并未仅仅满足于在显德府进行军事抵抗,完颜宗辅双管齐下,派出了大量细作,携带重金和承诺,潜入镇朔军刚刚控制的辽西各地,尤其是那些新附的,人心未定的契丹,渤海部落之中,
贺烽凝视着自己面前的舆图,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越发明确
他似乎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正面对着一个不曾露面,却又让自己十分棘手的对手……
他盯着舆图,头也不回的朝身边亲卫传令:
“去,把金兀术押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