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断后】
三更的雪粒子混着冰棱,打在沈绛薇面门时如碎玻璃刮擦。她伏身跟在死士甲身后,耳鼓被前院的骨裂声震得发麻——父亲留下的最后两名死士,正用脊背堵着月洞门,玄铁匕首捅进血猎咽喉的闷响,隔着三重月洞门传来,每一声都像钉子楔进她肩胛骨。
“姑娘!望云观在左首山坳!”晚晴的话音裹着白汽,怀中黑布罗盘渗出的寒气,透过棉袄冻得她肋骨发疼。沈绛薇刚要抬步,后颈汗毛突然倒竖——雪幕深处浮起六团幽绿磷火,伴随着铁链拖行的哗啦声。
“是血獒!”死士乙猛地转身,腰刀出鞘时带出半片冻肉,“它们的鼻子能嗅穿三里雪!”
沈绛薇看见那些畜生踏雪而来的轮廓:肩高过膝,黑毛上凝结着血冰,喉间垂落的涎水砸在雪上,烫出滋滋作响的黑洞。为首头犬的颈环嵌着人牙,每一次喘息都喷出硫磺味的红雾,正对着她的方向翕动鼻孔。
“走!”死士甲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将一枚染血的令牌塞进她掌心,“这是镇国公府密道图——”他的话被血獒的扑击声打断,玄铁刀光在雪中划出残月,却被头犬一口咬断刀身。
沈绛薇被晚晴拖着踉跄前奔,不敢回头。身后传来死士骨骼碎裂的闷响,以及血獒吞咽时的咕噜声。怀中罗盘突然发烫,黑布下的青铜面震得她心口发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布而出。
【血色足印】
望云观的飞檐在雪幕中若隐若现,沈绛薇却咳出了第一口血。血珠坠地的刹那,她惊觉那血没有融化,反而凝结成米粒大的赤晶,在雪地里嵌出诡异的反光。晚晴的惊呼声被风雪撕碎:“姑娘!你的血……”
第二口血涌出时,她已冲进山坳。血色在雪地上蔓延、凝结、舒展,竟开出朵碗口大的蔷薇,花瓣边缘凝着冰晶,中心却泛着活物般的脉动。罗盘突然挣开黑布,青铜盘面的血膏剧烈翻涌,玉簪指针“嗡”地震颤,直指那朵血蔷薇。
“它们被血息引来了!”晚晴抱紧罗盘后退,靴底碾碎了几片血晶。六只血獒已扑至山坳口,头犬的鼻孔疯狂张合,幽绿瞳孔锁定血色蔷薇,喉咙里发出饥饿的低吼——那不是野兽的咆哮,而是混杂着人语的嗬嗬声。
沈绛薇盯着血蔷薇渗出的甜香,腹中突然涌起熟悉的饥饿感。她能看见血獒血管里流动的黑血,看见它们心脏跳动的频率,甚至能闻到它们骨髓里硫磺的焦味。这诡异的共鸣让她指尖发痒,长指甲险些破肉而出。
“进观!”她踹开破败的观门,朽木碎屑落了满头。三清殿内蛛网如幔,供桌上的三清像缺了脑袋,唯有香炉里插着三支快燃尽的香,香灰堆成诡异的蔷薇形状。
【血息陷阱】
血獒的爪牙刮擦着门板时,沈绛薇拽着晚晴躲到香炉后。头犬的鼻子拱开殿门,幽绿目光扫过满地血晶,突然发出兴奋的咆哮。其他血獒蜂拥而入,围着那朵血蔷薇打转,黑舌贪婪地舔舐花瓣,发出满足的呜咽。
“它们在吸食神血……”晚晴的牙齿咯咯打颤,罗盘在怀中震得她几乎抱不住。沈绛薇盯着血獒喉间滚动的黑血,突然想起祖母说的话:“血裔会用祭品血喂养邪物。”
头犬猛地抬头,视线锁定香炉!沈绛薇长指甲弹出的瞬间,殿梁上突然坠下团青灰色影子——那人脚踩血晶却未留痕迹,破烂道袍上补丁摞补丁,头发纠结如鸟窝,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像雪夜星辰。
“哪来的畜生,敢在贫道地盘撒野?”疯道人嘿嘿笑着,从袖中摸出半块发黑的饼子,掰下一块扔向头犬,“尝尝老道的‘化骨饼’?”
头犬叼住饼子的刹那,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地上滚了两圈便没了声息。其他血獒吓得夹尾后退,幽绿瞳孔里映出疯道人指尖跳动的磷火。
【疯道人影】
沈绛薇握紧袖中银簪。这疯道人随手一饼便能毒死血獒,绝非等闲之辈。疯道人却踱步到血蔷薇前,用沾满泥垢的手指戳了戳花瓣:“啧,神血凝花,百年不见的好苗子。可惜啊,还是个没开眼的小容器。”
他突然抬眼,目光穿过香炉直刺沈绛薇:“抱着血薇罗盘乱跑,不怕被血裔会的人剁成臊子?”
晚晴惊呼一声,将罗盘往怀里紧了紧。沈绛薇却强迫自己站直:“您可是青岚道长?”
疯道人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牙齿:“哦?沈家那老虔婆还没死透?”他捡起血蔷薇放在鼻尖轻嗅,花瓣竟在他指尖化作青烟,“她没告诉你,这血咒是从你祖宗十八代坟里爬出来的?想解?除非你把心挖出来喂狼!”
他的话像冰锥扎进沈绛薇心脏。青岚却突然伸手,指尖点在她眉心:“但你这丫头有点意思,神血都凝花了,血脉觉醒指日可待。”他说话时,沈绛薇看见他袖口露出的刺青——半朵残缺的蔷薇,与祖母腕间的伤疤如出一辙。
【雪夜初遇】
血獒的尸体在殿角迅速腐朽,化作白骨堆上的黑灰。青岚盘腿坐在破蒲团上,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繁复的蔷薇阵图,火光在他眼中跳动:“想活命,先学用你的血。看见这图没?”树枝划出最后一笔,阵眼处赫然是枚滴血的眼睛,“神血能凝花,亦能蚀骨,就看你怎么用。”
沈绛薇将罗盘推到他面前,黑布下的青铜面仍在发烫:“道长,这罗盘……”
“血薇罗盘,”青岚打断她,指尖敲了敲盘面,血膏突然翻涌成漩涡,“沈家初代用自己头骨铸的邪器,专吸容器血来温养神骸。你每流一滴血,它就多刻一片花瓣,等十二片刻满……”他故意拖长语调,看着沈绛薇煞白的脸,“你的心就该进祭坛了。”
晚晴吓得差点晕过去。沈绛薇却死死盯着罗盘上的蔷薇纹路,想起死士断后的背影,想起祖母消散的血色花瓣。青岚突然扔来个酒葫芦:“喝了,老道这儿没热茶。”
酒液入喉如火烧,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沈绛薇呛咳着看向葫芦,青岚咧嘴一笑:“别怕,是贫道用梅花酿泡的人血,给你醒醒神。”他指着殿外越下越大的雪,“血裔会的人快到了,想活下去,就跟老道学本事。记住——”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如刀,“在找到神骸核心的‘凡心之火’前,谁也别信,包括老道我。”
三清殿的破窗灌进风雪,吹得地上的蔷薇阵图猎猎作响。沈绛薇握着仍在发烫的罗盘,看着青岚脸上疯癫与睿智交织的笑容,忽然明白,望云观不是避难所,而是另一个战场。雪地里的血色足印虽被新雪覆盖,却在她血脉里刻下了永恒的轨迹——从神血凝花的那一刻起,她的逃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