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河的水汽裹着腐朽的气息漫上梅林时,第一根青藤缠住了寒霖的脚踝。
言兮的指尖还凝着破咒未散的朱砂血,猝然回头时,只见那藤蔓上生满倒刺,刺尖渗出的黏液竟与绯夭残魂的气息如出一辙。凌渊的龙尾扫断藤蔓,逆鳞刮过地面迸出火星:“这老狐狸死透了都能作妖!”
“不是绯夭……”寒霖的霜剑挑开藤蔓断面,墨绿的汁液里浮出细密的金纹——那是往生河最古老的往生咒,每一道纹路都刻着“言兮”二字,“是因果线化形了。”
梅林深处突然传来棺椁开裂的闷响。九百具青铜棺破土而出,棺身上缠绕的青藤如活蛇般蠕动,藤叶间绽开的赤色花苞里,竟传出师父沙哑的笑声:“乖徒儿……你当真以为,破了朱砂咒便能葬了旧恨?”
言兮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认得那声音——三百年前师父化魔时,便是这般笑着将弑神剑刺入自己心口。鎏金血凝成箭矢破空而去,却在触及花苞时被藤蔓绞碎。寒霖的霜剑横在她身前,剑锋映出棺内景象:每一具棺椁里都躺着一具她的尸身,腕间金蝉丝缠着寒霖与凌渊的残魂。
“葬我九百次……却葬不尽恨吗?”她忽然轻笑,白发缠住凌渊的龙角,“师兄当年教我种梅,可没教过如何斩藤。”
“教过。”寒霖的左眼绽出鎏金纹,霜气凝成利刃劈向青藤根系,“梅死藤生时,需断其灵脉。”藤蔓断口处喷出的却不是汁液,而是浓稠如血的情丝——每一根都缠着轮回中言兮刺向他的画面。
凌渊的龙爪捏碎一具青铜棺,腐尸手中的合卺杯“当啷”坠地:“妈的!老子的喜酒被这破藤泡了三百年!”金瞳倒映出骇人真相——青藤根系深处埋着一柄缠满情丝的霜剑,剑柄上刻着寒霖的字迹:【宁断此身,不伤卿魂】。
绯夭的残魂自花苞中渗出,赤瞳几乎贴上言兮的睫毛:“好个痴情种!他抽情丝为剑,剜霜魄为鞘……就为镇住你轮回的杀劫!”狐尾卷住寒霖的脖颈,将他拖向藤蔓核心,“可惜这情丝缠的是他的魂,疼的……却是你的心!”
鎏金血箭贯穿狐尾的刹那,青藤突然暴长。言兮的白发被藤蔓绞住,弑神枪尖抵住寒霖心口:“师兄当年铸这剑时……可想过会被我用来杀你?”
“想过。”寒霖染血的指尖点上枪尖,霜气顺着鎏金纹路攀上她手腕,“所以剑柄上多刻了一道回心咒。”
强光炸裂的瞬间,往生河的记忆如毒蛇啃噬灵台——三百年前的雪庐雨夜,寒霖跪在梅树下抽骨铸剑,凌渊剜出逆鳞填入剑鞘,而她浑身是血地蜷缩在诛魔阵外,腕间金蝉丝缠着两人支离破碎的魂魄。所谓弑师之罪,不过是师父自愿化魔,替她承下青藤噬魂的反噬!
“为什么……”她徒手扯断心口缠绕的青藤,鎏金血混着情丝灼穿寒霖的霜袍,“连恨都要骗我?!”
凌渊的龙尾劈开藤海,逆鳞灰凝成锁链捆住绯夭残魂:“酸死了!要哭丧等老子掀了这破棺材!”龙爪刺入藤蔓核心,拽出的却不是根须,而是一盏裹着彼岸花的往生灯——灯芯里跳动的,竟是师父最后一缕清明!
“师父……”言兮的指尖抚过灯盏,朱砂血泪坠入火光。
“傻徒儿……”灯芯中的虚影温柔如初,“青藤葬的不是恨……是你不敢碰的悔。”
寒霖的霜剑骤然调转,剑尖刺入自己灵台:“现在悔……还来得及……”
“悔个屁!”凌渊的龙尾卷住他下坠的身躯,逆鳞刮过言兮染血的脸颊,“往生河主在此——给老子葬了这破藤!”
鎏金血混着霜魄灌入青藤根系。九百棺椁在轰鸣中化为齑粉,绯夭的尖叫裹着恨意消散于虚空。当最后一根藤蔓枯萎时,梅林深处生出一株新藤,藤上缠着褪色的婚书,依稀可辨当年稚嫩的笔迹——
【藤生梅死处,魂烬往生新。】
寒霖的虚影自灰烬中浮现,指尖凝出一朵带刺的藤花:“师妹的朱砂……沾上花瓣了。”
“沾就沾了。”言兮拽过凌渊的龙尾缠上藤枝,在晨曦中咬破他的指尖,“往生河主在此——我看哪条因果线还敢缠上来!”
焦土之下,未被焚尽的青藤根须悄然蠕动。而在幽冥河复苏的涛声里,一盏往生灯随波漂远,灯芯的微光中,师父的叹息散入风中:“这劫……终究是渡不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