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劫松的根系在云海中簌簌颤抖,言兮跪坐在松枝间,掌心托着的弑神枪残片正发出滚烫的嗡鸣。枪身缠绕的金色龙纹寸寸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血槽——那里封存着凌渊剜鳞时的痛吟,此刻正随着枪魂苏醒化作实质的声浪,震得她耳际渗出鲜血。
\"终究要走到这一步么......\"她抚过枪尖那道细如发丝的裂痕,寒霖断臂时的冰焰仿佛仍在眼前跳跃。松脂混着晨露滴在血槽上,竟映出雪莲大婚那日的景象:凌渊握着这把枪挑开喜帕,枪穗上缠着的却不是红绸,而是从自己逆鳞间抽出的龙筋。
弑神枪突然脱手悬空,枪鸣声撕开厚重云层。言兮仰头望去,被蛊虫蛀蚀的日月间裂开猩红缝隙,无数双鎏金色瞳孔在虚空睁开——那是凌渊消散前种在九霄之上的三千天道眼,每只眼睛都流淌着混浊的泪,泪珠坠地即化作新的血池。
\"师妹!\"
一声厉喝惊碎幻象。寒霖残存在松脂中的神识凝成虚影,冰霜凝就的左手死死按住她执枪的腕子:\"你想清楚,这一枪出去,刺穿的不止是九霄!\"他的残魄比昨日又淡三分,肩头断臂处却仍固执地缠着金蝉丝,那是雪莲魂飞魄散前替他系的平安结。
言兮的指尖擦过枪身龙鳞纹,鎏金血珠渗入裂缝:\"师兄你看,这些龙鳞在发烫。\"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昨夜归墟潮涌时,我听见他在哭。\"
寒霖虚影骤然僵住。弑神枪突然迸发刺目血光,枪魂中传出凌渊支离破碎的嘶吼,那是龙魂被三千天道眼撕扯时的哀鸣。言兮猛地攥紧枪杆,任倒刺扎入掌心:\"他把自己炼成弑神枪魂的时候,可有人问过他疼不疼?\"
云层深处传来雷鸣,天道眼中垂落万道锁链。寒霖的虚影在罡风中几乎溃散,却仍固执地挡在她身前:\"那你呢?这一枪的反噬足以让你灵脉尽毁!雪莲当年......\"
\"师姐当年剖丹时,可有人给她选择?\"言兮突然轻笑,泪水混着血水滑落枪身,\"你们总说护我百世无忧,可这三万六千场轮回,哪次不是我自己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弑神枪嗡鸣愈烈,枪尖直指苍穹。寒霖残存的左手突然穿透虚影,握住她鲜血淋漓的掌心:\"至少让我......\"话音未落,三千天道眼同时迸发雷光,一道紫电劈碎他本就模糊的身形。
\"师兄!!\"
嘶喊声被雷鸣吞没。言兮看着寒霖最后一点冰蓝灵光没入枪身,弑神枪突然重若千钧——枪杆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冰魄纹,那是寒霖散魂前刻下的护心咒。九劫松的枝桴在此刻尽数折断,松果中封印的蛊卵暴雨般倾泻而下。
\"凌渊!\"她踏着坠落的松枝跃向雷暴中心,枪尖挑碎迎面而来的天道锁链,\"你不是要赎罪吗?给我睁眼看好了!\"
弑神枪贯穿第一只天道眼的瞬间,九霄之上响起凌渊的龙吟。鎏金色的天道血喷涌如瀑,每一滴都映着往昔画面:少年凌渊在雨中跪了七日求师尊收回成命,换来的却是刺入雪莲心口的冰魄刃;寒霖饮下鸩酒时,杯中倒影里是他偷偷替换的解毒丹;而她自己溺亡那日,昆仑河底伸来的不是水草,是凌渊被天道反噬得血肉模糊的龙爪......
\"原来......你们都骗我......\"言兮在血雨中癫狂大笑,弑神枪感应到主人心绪,龙纹尽数化作狰狞倒刺。第二只、第三只天道眼接连爆裂,枪身裂缝中渗出凌渊的魂血,那血珠落地竟开出冰魄莲。
\"够了吧?\"虚空突然传来叹息。最后九只天道眼融合成凌渊的面容,龙角折断处挂着寒霖的断臂,心口插着雪莲的冰魄簪,\"你刺穿这九霄,灭的可是三界最后的气运。\"
言兮的虎口早已血肉模糊,弑神枪却发出愉悦的清鸣。她望着那张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狰狞龙面,突然想起往生河边那个为她系发铃的白衣少年:\"师兄,你当年教我练枪时说过什么?\"
龙瞳骤然收缩。弑神枪抓住这瞬息破绽,裹挟着寒霖的冰魄与雪莲的情魄,化作赤金流星直贯龙首。天地在刹那寂静,枪尖刺入的却非冰冷龙鳞,而是凌渊最后残存的人性——那截系着褪色红绸的龙筋。
\"你说......\"言兮的灵脉开始崩解,唇角却绽开释然的笑,\"弑神枪不是凶器,是给无路可走之人的......\"鲜血从七窍涌出,她拼尽最后气力嘶喊,\"最后慈悲!\"
九霄崩塌的轰鸣声中,三千天道眼化作鎏金雨。弑神枪寸寸碎裂,凌渊的龙魂在金光中重归少年模样,他伸手接住坠落的言兮,残破袖口露出半截系着红绸的伤疤:\"这次,师兄不骗你了。\"
血雨忽然变得温暖,九劫松的残根抽出新芽。言兮躺在逐渐透明的龙魂臂弯里,看着寒霖的冰魄与雪莲的情魄在云间交融,化作漫天流萤。当最后一丝弑神枪魂归入大地时,她听见博物馆方向传来晨钟——那尊陈列弑神枪的展柜突然开启,游客们惊见枪身浮出两行小篆:
【赤霄破处 方见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