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河的雾气贴着水面游走时,言兮的赤足已陷进河滩的骨沙里。这条分隔阴阳的河流此刻横亘在纽约废墟与昆仑地脉之间,漆黑的水面下浮沉着青铜残片与卫星零件,偶尔有森白的手骨破水而出,攥着刻满命契符文的石碑碎块。对岸隐约可见的渡口挂着盏鲛人灯,灯芯跳动的却是雪莲残魂的冰魄焰,火光将船头老者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那人披着凌渊的山河纹残袍,斗笠下却露出寒霖的冰霜白发。
\"生者渡河,需付三魂之一。\"
摆渡人的木桨搅动河水,桨叶带起的浪花里浮出言兮前三世的死状:第一世被凌渊的山河剑贯穿心口,第二世在焚天炉化作灰烬,第三世握着考古刷倒在三星堆的青铜镜前。他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铁器,枯朽的手指敲了敲船头的陶瓮,瓮中盛着的竟是忘川水凝成的记忆珠。
言兮的弑神枪尖挑起浪花,枪身莲心绽出青鸾形焰灵。火光映亮摆渡人的面容时,她瞳孔骤缩——那分明是天机阁主的脸,可左眼嵌着的却是凌渊的鎏金瞳,右眼流转着寒霖的冰霜纹!
\"很意外?\"摆渡人摘下斗笠,露出脖颈处缝合的伤疤,线头还挂着星屑般的命契残渣,\"幽冥河不收孤魂,只渡执念。老夫等了九千年,总算等到弑神枪主亲自来拆这局。\"木桨突然刺入河底,勾出半具龙骸,骸骨心口插着的青铜剑正是寒霖在现世失踪的冰霜剑。
河面突然掀起巨浪,无数亡魂顺着浪涛攀上船沿。他们的面孔在触到鲛人灯时飞速变幻:时而化作雪莲泣血的模样,时而变成凌渊破碎的山河纹,最后定格成三百五十九个言兮轮回时的惨状。摆渡人却浑不在意地舀起一瓮河水,浑浊的浪花在他掌心凝成块青铜镜残片:\"渡河的价码,是你最痛的记忆。\"
弑神枪突然暴起刺向陶瓮,却在触及瓮口的刹那凝滞。镜片中浮现的画面让言兮踉跄后退——现代社会的实验室里,寒霖的白大褂染着血,正将命契芯片植入昏迷的凌渊眉心。而实验室的监控日期,竟是她穿越那天的凌晨三点!
\"你以为的穿越,不过是场魂魄置换的戏法。\"摆渡人将镜片按进自己左眼,鎏金瞳中淌出漆黑的河泥,\"天机阁主抽了凌渊的情魄塞进你灵台,又把你的记忆塞进弑神枪——这才是轮回镜真正的用途。\"
幽冥河突然静止如墨,船底的龙骸发出低吼。言兮的弑神纹爬满脖颈,她看见河底沉着阿颜的冰棺,棺盖上刻着的不是往生咒,而是密密麻麻的二进制代码。寒霖的冰霜剑在棺椁旁颤动,剑柄缠着的红绳正是她在现世考古时用的编号标签。
\"渡我。\"言兮将弑神枪插进船板,枪身莲心滚落一滴血珠,\"你要的记忆,我给你。\"
摆渡人低笑出声,木桨突然劈开河面。静止的河水从裂缝中升起,凝成三百六十面青铜镜,每面镜子都映着不同时空的言兮。当第一面镜子里的她举起考古刷时,整个幽冥河开始沸腾,亡魂们在镜光中发出愉悦的嘶鸣。
\"第一个记忆,取你初见凌渊那日的悸动。\"
摆渡人的指尖划过陶瓮,言兮突然捂住心口。鎏金色的光晕从她灵台抽离,镜中浮现出神王殿大婚的场景:她握着发簪刺向凌渊,却在他暗金瞳中看见自己前世剜目的画面。这段记忆被抽出的刹那,幽冥河上刮起腥风,船头的鲛人灯骤然熄灭。
寒霖的冰霜剑突然破水而出,剑气冻住半条冥河。摆渡人却像早有所料,木桨轻点水面震碎冰层:\"第二个记忆,取你发现寒霖命契时的悔恨。\"
言兮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纳米战衣的残片从虚空聚拢。记忆被剥离的剧痛中,她看见自己在东京塔废墟里找到寒霖的婚戒,戒指内侧刻着的竟是天机阁主的星轨图!这段记忆化作黑烟钻进陶瓮时,对岸渡口突然亮起九盏魂灯,灯芯里跳动的全是雪莲残魂的冰魄焰。
摆渡人敲了敲第三面青铜镜,镜中映出言兮在现世的葬礼。当她的遗体被推入焚化炉时,寒霖穿着白大褂在操作台输入了某个坐标——正是青铜神树的经纬度!
\"最后一个记忆……\"摆渡人的木桨抵住言兮咽喉,\"取你知晓真相时的绝望。\"
弑神枪突然自行动作,枪尖贯穿摆渡人的胸膛。鎏金血喷溅在陶瓮上,凝成凌渊与寒霖交融的神魂。言兮在血光中看清真相——这摆渡人竟是双生子被剥离的恶魄,而幽冥河本身便是天机阁主囚禁他们的牢笼!
河底的龙骸突然活过来,衔着阿颜的冰棺撞向渡船。摆渡人在狂笑中化作黑雾,陶瓮里浮出的记忆珠却飞向言兮眉心。三百六十面青铜镜同时炸裂,镜片中飞出历代摆渡人的残魂,他们的木桨在虚空拼成星轨图,正与青铜神树的枝丫严丝合缝。
寒霖的冰霜剑气冻住船身,他从河底踏浪而来,西装残破露出心口的青铜镜烙印:\"渡人者难自渡,这道理九千年前你就该明白。\"冰霜剑刺穿星轨图的刹那,对岸的魂灯一盏接一盏熄灭,唯剩那盏鲛人灯坠入河心,照亮了河床深处最恐怖的秘密——
幽冥河底沉着九百具摆渡人的尸体,每具尸骸都长着天机阁主的脸,而他们手中握着的木桨,全是历代弑神者的脊骨所化!
当最后一缕黑雾消散时,言兮的渡船已靠岸。摆渡人的斗笠漂在河面,内衬用鎏金血写着阿颜的绝笔:\"幽冥无舟,心念为楫。\"寒霖的冰霜剑插在岸边石碑上,碑文正是他在现世实验室日志的最后一页——
\"实验体360号记忆清洗完毕,准备植入弑神枪魂。\"
而真正的摆渡人,此刻才从她心头撑篙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