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口码头的清晨总是带着江水特有的腥味。雷宜雨站在718货轮的甲板上,手指间夹着半截没点燃的香烟,目光落在远处江面上漂浮的油污。那些五彩斑斓的油膜在晨光下不断变换形状,像极了昨天国债期货盘面上那些诡异的买卖挂单。
\"雷总,轮机舱检查完了。\"老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轮机特有的柴油味,\"三号辅机有问题,轴承磨损比正常速度快了三倍。\"
雷宜雨转身,看见老吴手里拿着个锈迹斑斑的轴承,表面布满不规则的凹痕。这不是普通的机械磨损,更像是被某种强酸腐蚀过。
\"昨晚停泊时加的润滑油有问题?\"
\"不是油的问题。\"老吴用扳手敲了敲轴承,发出沉闷的声响,\"是水。江水里的金属含量超标了,像是有大量金属粉末溶解在里面。\"
甲板下方传来苏晚晴的脚步声。她今天没穿白大褂,而是换了身码头工人的蓝色工装,手里拿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浑浊的江水样本。
\"ph值正常,但电导率是平时的二十倍。\"她晃了晃瓶子,里面的水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我在轮机舱的冷却水里发现了这个。\"
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袋,倒出几粒芝麻大小的金属颗粒。雷宜雨接过一粒,在指尖捻了捻,颗粒立刻碎成更细的粉末,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
\"武钢七号高炉的废渣。\"老吴凑过来闻了闻,\"但处理工艺不对,正常的废渣不会这么容易粉碎。\"
货轮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不是发动机启动的那种震动,而是像有什么东西在船底轻轻撞了一下。雷宜雨快步走向船舷,俯身看向水面。浑浊的江水中,隐约可见几条鱼翻着肚皮漂浮着,鱼鳃处泛着不正常的金属蓝色。
\"老吴,把上周的航行日志拿来。\"
轮机舱里闷热潮湿,老旧的铁皮文件柜上结着水珠。老吴从最底层抽出一本泛黄的登记簿,纸张因为潮湿已经有些发皱。雷宜雨快速翻到最近几天的记录,指尖停在一行被水渍晕染的记录上:
\"4月12日,青山锚地停泊期间,江水异常清澈,可见水下约3米处有金属反光。\"
\"那天周瘸子的驳船队也在那里。\"老吴指着另一页的补充记录,\"他们往江里倒了十几袋东西,说是防汛指挥部批准的'水质改良剂'。\"
苏晚晴已经蹲在轮机旁,用螺丝刀撬开了一块地板。下面的舱底积水中漂浮着细密的金属粉末,在透过舷窗的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这些粉末在自行组装。\"她声音有些发紧,\"看这里,它们正在形成规则的几何图案。\"
雷宜雨俯身看去,确实,那些粉末在积水中不是随机漂浮,而是逐渐排列成一个个微小的六边形,每个六边形的中心都有一颗稍大的金属颗粒。
\"去货舱。\"雷宜雨突然说。
货舱里堆放着上周从上海运来的电子元件,包装箱上\"防汛通信设备\"的红字印章还清晰可见。雷宜雨撬开其中一个木箱,里面整齐码放的并不是什么通信设备,而是一台台用油纸包裹的自行车发电机。
\"这是...\"老吴拆开一台,露出里面精密的铜线圈,\"改装过的永磁发电机,但功率比普通的大十倍不止。\"
苏晚晴已经检查了其他几个箱子:\"全部都是,总共五十台。装箱单上写的是'防汛应急照明设备'。\"
雷宜雨拿起一台发电机,掂了掂重量。太轻了,不符合它的体积。他找来工具拆开外壳,里面的构造让他眉头紧锁——线圈中央不是常规的永磁体,而是一种多孔金属材料,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小孔。
\"这是...\"
\"吸波材料。\"苏晚晴接过那块金属,\"军工级的,用来吸收特定频段的电磁波。\"
甲板上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小王从舷梯跑下来,手里拿着份湿漉漉的电报:\"雷总,刚收到的,武汉信托被央行接管了!\"
电报纸上的字迹已经被水浸得模糊,但关键信息还能辨认:武汉信托因\"违规操作国债现券\"被临时接管,所有资金冻结。更令人不安的是电报边缘那行小字——\"周氏集团获准参与托管工作\"。
\"好一招借尸还魂。\"雷宜雨冷笑一声,\"用央行的刀来杀我们。\"
货轮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更明显。老吴跑到舷窗前往外看,脸色突然变了:\"江水颜色变了!\"
雷宜雨凑过去,只见原本浑浊的江水此刻竟然变得清澈起来,能见度直达水下数米。更诡异的是,江底隐约可见一片片金属网格,正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那是...\"
\"周瘸子布的网。\"苏晚晴已经拿出了她改装的水质检测仪,\"江水里的金属颗粒正在某种电磁场作用下有序排列。\"
检测仪的指针疯狂摆动,最后停在一个远超正常值的刻度上。雷宜雨盯着那个数字看了两秒,突然转身走向驾驶舱。
\"老吴,启动主机,我们离开这里。\"
\"现在?航道局还没给通行许可...\"
\"再等就来不及了。\"雷宜雨已经推开了驾驶舱的门,\"那些金属网不是用来捕鱼的,是用来捕捉货轮的。\"
轮机启动的轰鸣声中,雷宜雨翻出了长江航道图。他的手指在青山锚地处停住——那里标注着一个不起眼的符号:蓝色三角形,代表\"水下设施\"。
\"这个标记是上周新加的。\"老吴凑过来看,\"航道局通知说是什么'水文监测新设备'。\"
货轮开始缓缓移动,但速度明显比平时慢。雷宜雨看向转速表,主机的转速正常,但船速只有平时的一半。
\"水里有东西在拖住我们。\"老吴擦了擦额头的汗,\"像是整个江底都变成了磁铁。\"
苏晚晴从货舱跑回来,手里拿着台改装过的收音机。收音机里传出的不是广播,而是规律的电子音,像是某种编码信号。
\"是周瘸子的驳船队在发射信号。\"她调整着旋钮,\"他们在用特定频率激发江水里的金属颗粒。\"
雷宜雨看向船尾。原本平静的江面此刻泛起了不自然的波纹,那些波纹不是随机的,而是形成了规则的几何图案,像是某种巨大的电路板。
\"他们在把长江变成一台计算机。\"苏晚晴的声音有些发抖,\"用江水做导体,金属颗粒做逻辑门。\"
货轮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像是撞上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雷宜雨扶住舵轮,看向测深仪——读数显示船底距离江底明明还有十几米,但感觉就像是擦着河床在走。
\"看那边!\"小王指着右舷方向。
周瘸子的驳船队出现在江心,五艘驳船排成十字形,每艘船的甲板上都架设着奇怪的金属框架,像是某种大型天线。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些框架正在缓慢旋转,随着它们的运动,江面上的金属网格也在相应变化。
\"他们在控制江水的导电性。\"雷宜雨快速计算着距离,\"老吴,把货舱里的那些发电机都搬上来。\"
\"要做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雷宜雨已经拆开了驾驶舱的无线电面板,\"他们用电磁场控制江水,我们就用更大的电磁场干扰他们。\"
苏晚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那些发电机可以改装成电磁脉冲装置!\"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货轮变成了一个临时工坊。老吴带着船员们把五十台自行车发电机搬上甲板,苏晚晴则用随身携带的工具和零件将它们改造成简易的电磁发射器。雷宜雨在驾驶舱绘制着江流图,计算着最佳的反击时机。
\"潮汐马上要转向了。\"他看了看怀表,\"等江水开始退潮,我们就动手。\"
当太阳升到正午位置时,江水的流向开始微妙地变化。雷宜雨站在甲板上,看着五十台改装过的发电机排成一列,每台都通过粗电缆连接到货轮的主电源。
\"频率调好了吗?\"
苏晚晴点点头:\"和驳船发射的信号相差0.5赫兹,足够造成干扰但不会触发他们的保护机制。\"
\"老吴,准备启动。\"
随着主电源开关合上,五十台发电机同时运转起来。没有巨大的轰鸣,只有一种几乎听不见的低频嗡嗡声,像是无数只蜜蜂在远处振翅。江面立刻有了反应——那些规则的波纹开始紊乱,像是被搅动的棋盘。
驳船队显然注意到了异常。它们的金属框架加快了旋转速度,甲板上有人影在慌乱跑动。雷宜雨通过望远镜看到,有人正在调整某种大型设备。
\"他们在增强信号。\"苏晚晴监测着收音机里的电子音,\"但这样会...\"
她的话没说完,江心就爆出一团耀眼的蓝光。一艘驳船的金属框架突然冒出火花,接着整艘船都笼罩在诡异的蓝色电弧中。江面的金属网格瞬间崩溃,像是被无形的手揉皱的锡纸。
\"过载了。\"雷宜雨放下望远镜,\"他们的设备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功率。\"
剩下的四艘驳船开始转向,试图逃离。但江水的导电性已经被破坏,它们的控制系统似乎失灵了,只能原地打转。雷宜雨命令货轮慢慢靠近,在距离最近的一艘驳船不到五十米处停下。
\"放小艇,我们上去看看。\"
驳船上空无一人,只有那台奇怪的设备还在冒烟。雷宜雨小心地检查着设备的残骸,发现它核心部件竟然是用自行车链条改装的——那些链条被排列成特定的几何形状,浸泡在某种电解液中。
\"这是...\"
\"谐振器。\"苏晚晴用绝缘棒拨弄着链条,\"用自行车零件做的,但原理和军工设备一样。\"
他们在船长室里找到了航行日志。最后一页记录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内容:\"4月15日,青山锚地,投放最后一批'改良剂'。指挥部命令:明日启动'捕鱼计划'。\"
雷宜雨合上日志,看向远处的武汉城。高楼大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看似平静的城市里,一场没有硝烟的金融战争正在上演。而此刻,他们刚刚摧毁了敌人的一个重要武器。
\"回船。\"他收起日志,\"真正的战斗才刚开始。\"
货轮调转船头,向着汉口码头驶去。身后的江面上,那些驳船还在冒着青烟,像是一群受伤的野兽。雷宜雨站在船尾,看着江水逐渐恢复正常的浑浊,那些规则的波纹消失了,又变回了长江原本的模样。
但在他口袋里,那本航行日志沉甸甸的,提醒着他:这场战争远未结束。\"捕鱼计划\"的目标不是真正的鱼,而是像他这样的\"大鱼\"。而今天,他们只是侥幸逃脱了一张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