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正街23号档口的后屋里,雷宜雨盯着墙上的温度计,水银柱已经跌破了零度。玻璃窗上结了一层霜花,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细雾。
“雷哥,热力公司的人把管道闸门锁了!”大建一脚踹开门,军绿色工装裤上沾着泥雪,手里攥着一把被剪断的铅封,“周瘸子的狗腿子干的,说是‘检修’,可咱们这条街就咱们的铺子断了暖!”
老吴蹲在煤炉旁,铁钳子拨弄着烧红的炭块,火光映在他阴沉沉的脸上:“狗屁检修!国营菜场改造刚签合同,周瘸子就断咱们的供暖,摆明是要逼咱们停工。”
雷宜雨没说话,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目光扫向角落里堆放的几个铁皮桶——那是从武钢废料场淘来的工业保温材料,原本打算用来改造冷链运输车。
“彩凤,去把物流队的兄弟叫来。”他站起身,从墙上扯下一张《长江日报》,上面印着热力公司的冬季供暖通告,“既然他们不供,咱们自己供。”
——三天前,他们刚用“保温饭盒招标”拿下国营菜场改造项目,周瘸子吃了闷亏,转头就买通了热力公司的人,专断雷氏商铺的供暖。而更棘手的是,菜场改造的核心就是“冷链供菜”,如果连自家铺子都保不住温度,商户们谁还敢信他们的技术?
……
深夜,武钢三号高炉区。
雷宜雨带着大建和黑皮翻过铁丝网,寒风裹挟着钢铁厂的硫磺味呛进喉咙。远处,巨大的炼钢炉喷吐着暗红色火光,滚滚热浪从排气管涌出,在寒夜里蒸腾出一片白雾。
“雷哥,这能行?”黑皮搓着手,哈出的白气瞬间被热浪吞噬,“钢厂余热都是直接排掉的,咱们咋接?”
雷宜雨没回答,从工具包里掏出一卷蓝图,铺在锈蚀的铁轨上——那是他昨晚手绘的“余热回收系统”,简单粗暴,但足够实用。
“武钢的废气管道温度超过200c,咱们不用全接,只要引一条支管,足够暖半条汉正街。”他指了指远处几根粗壮的排气管,“大建,带人把咱们的保温桶焊上去,接驳口用石棉垫密封。”
老吴啐了一口烟,眯眼盯着蓝图:“可热力公司的人要是发现咱们偷接……”
“不是偷接。”雷宜雨冷笑,“是‘工业废热再利用’,市里刚下的环保文件,鼓励企业节能减排——咱们这是响应政策。”
——次日清晨,汉正街的商户们发现,雷氏商铺的暖气片竟然滚烫。
更诡异的是,热源不是来自地下管道,而是门口那台改装过的“武钢余热回收器”——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罐子,连着几根粗钢管,正“嗤嗤”喷着热气。
周瘸子的人很快反应过来,热力公司的稽查队提着扳手冲进雷氏商铺,领头的胖子一脚踹在铁皮罐上:“谁准你们私接暖气的?这是违规!”
雷宜雨慢悠悠地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捏着一份盖着红头文件的复印件:“《武汉市工业余热回收试点方案》,市环保局和经委联合印发,咱们是试点单位。”
稽查队长脸色铁青,刚要发作,雷宜雨又补了一句:“对了,武钢的同志刚来检查过,夸咱们‘变废为宝’,还说要在全厂推广。”
——周瘸子没想到,雷宜雨不仅没被冻垮,反而借势打出了“环保创新”的招牌。更糟的是,武钢的厂报居然刊登了雷氏的“余热回收技术”,连带着市领导都来调研,热力公司再想断暖,就是打领导的脸。
……
但周瘸子还有后手。
深夜,汉正街地下管道井。
刀疤刘带着几个马仔撬开检修口,寒风裹着铁锈味灌进隧道。手电光下,热力管道上缠着几根可疑的电线,尽头连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方块——是炸药。
“周爷说了,雷宜雨不是喜欢‘余热’吗?”刀疤刘狞笑,“等武钢的废气灌进来,咱们送他个‘热上加热’!”
他刚把引爆器塞进管道夹缝,身后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黑皮和大建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举着相机,闪光灯“咔嚓”连闪。
“刘哥,热力管道埋炸药,这得判几年?”黑皮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刀疤刘脸色骤变,刚要扑上去抢相机,老吴从另一侧堵过来,手里拎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周瘸子没告诉你?咱们的‘余热回收器’底下,也装了摄像头。”
——原来,雷宜雨早料到周瘸子会狗急跳墙,故意放出“武钢余热”的消息引蛇出洞。而刀疤刘埋炸药的过程,全被拍了下来。
……
天亮时,《长江日报》头版登出两条新闻:
第一条:《汉正街商户自建余热供暖系统,获市领导高度肯定》
第二条:《热力管道惊现爆炸物,警方抓获多名犯罪嫌疑人》
周瘸子的名字没出现,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次他栽了。
雷宜雨站在商铺门口,热气从铁皮罐里“嗤嗤”涌出,融化了檐下的冰棱。
“雷哥,接下来咋办?”大建搓着手问。
雷宜雨看着远处热力公司的检修车灰溜溜开走,嘴角微扬:
“接下来,该咱们给周瘸子供暖了。”
——三天后,周氏商贸的仓库暖气莫名爆裂,沸水喷了满屋。而维修工人赶到时,发现阀门上贴着一张字条:
「天冷,送点温暖。——雷氏供暖」
雪水从汉正街23号的屋檐滴落,雷宜雨盯着融化的冰棱,手里捏着热力公司赔偿协议的复印件。周瘸子的“温暖回礼”让仓库温度骤升,却也让堆放的防汛沙袋受潮板结——这批本要出口中东的钢渣沙袋,如今黏连成一块块废铁般的硬块。
“雷哥,周瘸子的人把汉口仓库全控死了。”大建踹开仓库铁门,军靴上沾着化开的雪泥,“咱们新到的的确良布料,连个堆货的犄角旮旯都找不到!”
老吴蹲在煤炉旁,铁钳子狠狠戳向结块的沙袋:“狗日的玩阴招!沙袋报废是小,可布料再堆在露天,一场雨就能让咱们血本无归。”
雷宜雨的目光扫向墙角——那里堆着周瘸子“赔偿”的十箱热力公司档案,其中一本《武汉市工商企业电话黄页》正翻在“注销企业”页。泛黄的纸页上,钢笔圈出的“68”号段青山镇厂区旁,还有一行褪色的俄文批注。
他忽然抓起黄页抖了抖,一张1991年的《防汛物资调配单》从夹缝飘落,背面是周瘸子亲笔写的仓库交接记录。
“彩凤,去把黑皮叫来。”雷宜雨用指甲刮过黄页上被反复涂改的电话号码,“周瘸子能给管道‘供暖’,咱们就能给他的仓库‘降温’。”
——当夜,青山镇废弃纺织厂的3号仓里,黑皮撬开生锈的消防栓,水流冲垮了周氏私藏的走私香烟。而雷宜雨站在江汉二桥的阴影中,手里《电话黄页》的俄文批注正与月光下的基辅机床标签,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