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京兆尹亲自登门能是什么好事?
老夫人目光扫过众人,冷声问道:“谁报的官?”
家丑不可外扬,赵氏再该死,老夫人也没想闹到官府去。
所有人都摇头。
老夫人目光落在柳姨娘身上。
柳姨娘一脸坦荡:“老夫人,大小姐来年就要出嫁了,她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妾身再想要夫人的命,也不会做出有损侯府名声的事情来。”
孩子都是母亲的命根子,谢昱已经死了,柳姨娘能依靠的只有谢萦了。
谢崇见老夫人沉吟不语,吩咐管家先把人请去正厅奉茶,然后,对老夫人说道:“儿子先去见一见李大人。”
老夫人颔首,等谢崇走后,对张嬷嬷说道:“把赵氏和赵嬷嬷捆了,别让人死了。”
老夫人原本是想催动药引,让赵氏毒发暴毙,但京兆尹突然登门,直觉告诉她,十有八九是为了今夜这事。
一环接着一环,太凑巧了。
张嬷嬷招呼婆子堵上赵氏和赵嬷嬷的嘴,要把她们看押起来。
赵氏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求救地看向谢芫。
谢芫上前要阻拦,张嬷嬷恭敬道:“三小姐还是莫要让老奴为难。”
谢芫想跟老夫人求情:“祖母,”
老夫人抬手打断了她:“老婆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引狼入室,让这么一个蛇蝎进门,如果李大人是冲她来的,那就依法论处,如果不是,那她就得给我孙儿偿命。”
谢芫绷紧了小脸,咬牙道:“您已经休了母亲,母亲不是侯府的人,您没有资格处置她。”
众人没想到赵氏早就被休了,都露出惊愕的神色。
老夫人面无表情:“那就交给官府处置,老婆子是苦主,相信官府会给老婆子一个公道。”
谢芫死死地攥着拳头,夜色在她脸上笼上一层很深的阴翳:“祖母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老夫人神情威严,不复往日的慈爱:“赵氏做的那些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谢芫目光闪了一下。
老夫人闭了一下眼睛,声音很沉,也很冷:“你很聪明,知道用利益,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我是看重侯府的前程,但如果用我孙儿的性命去换,那百年之后,我有什么颜面,去面对老侯爷和昱哥儿?昱哥儿他们几个,对你来说,是你的拦路石,可对我来说,他们是我的孙儿。”
谢芫神情僵硬。
她抿紧唇,眼底慢慢浮起一层水光,质问道:“祖母,我也是您的孙儿,您之前总是偏袒二姐姐,现在又偏袒一个死人,您为何不能偏袒我一回?为何不能为了我,饶了我母亲一回?”
对这个孙女,老夫人已经失望透顶,看着她倔强怨恨的模样,老夫人沉沉叹一口气。
她反问:“你有本事,你能让侯府更上一层楼,你说,我为何不偏袒你?”
谢芫哑然。
“想要的东西,去争去抢,没有问题,但不能沾了血,不能狠辣到连血脉至亲都可以毒害!”说到最后,老夫人的声音逐渐凌厉。
谢芫难堪至极。
老夫人转身回松鹤院,让众人都散了:“夜深了,都回去歇着吧。”
京兆尹登门,那接下来的事情,不是她们能置喙的,谢萦扶着柳姨娘走了,谢蕴也转身往回走。
谢芫走到她身侧,声音清冷:“二姐姐满意了?”
谢蕴侧首看她,神情淡淡的,没什么波澜。
谢芫盯着她的眼睛,带着一丝挑衅和试探:“这一切都是二姐姐算计的吧?借刀杀人,置身事外,二姐姐好手段,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把祖母也蒙在鼓里?”
谢蕴语气十分平静:“我算计的?我算计什么了?”
“这些日子,赵嬷嬷屋里的那些异常都是你在装神弄鬼吧?还有,也是你报的官吧?”
谢芫还真说对了。
一连几日,谢蕴都在赵嬷嬷的晚膳里下了药,那药能让人浑浑噩噩,半睡半醒,天快亮时,又能沉沉睡过去,青梧就是趁她睡熟了,在屋里弄出一滩滩水渍。
在赵嬷嬷疑神疑鬼之后,再换一种药,这种药能放大人心中的恐惧,她杀过人,自然害怕谢昱来找她复仇,谢蕴让阿姜的弟弟元宝从狗洞里爬进来,用力地抓着赵嬷嬷的手腕,留下一圈淤痕。
赵嬷嬷被吓病了之后,在下半夜,让青梧点了迷香,赵嬷嬷和小丫鬟睡死过去后,在元宝脚底抹上淤泥,在屋里留下一行脚印,然后,青梧将湖水倒在赵嬷嬷身上。
赵嬷嬷心防彻底崩溃,就会相信谢昱真的来找她索命。
谢蕴从钱氏那里知道三位兄长被害的真相后,迟迟不动,就是为了等谢昱死忌这一日。
果然,赵嬷嬷在恐惧之下,去湖边祭拜谢昱。
谢蕴让元宝冒充谢昱,元宝虽然十岁了,但长得瘦弱,看起来和七八岁也差不多。
把赵嬷嬷吓了一通后,又通知柳姨娘,在她到湖边之前,让青梧送元宝出府,再去京兆府敲鸣冤鼓。
所有的事情,一步接着一步,都是谢蕴精心策划的,但她是不会承认的。
“我报官?我为什么要去报官?活着受罪不好吗?死了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太便宜她了。”
谢芫眼中似有风暴在拢聚,一字一顿道:“因为,二姐姐想毁了我啊!”
谢崇已经休了赵氏,这事对侯府有影响,但不大,影响最大的是谢芫。
有这样一个狠毒的母亲,谢芫再能耐,她的前程和亲事,也彻底地毁了。
谢蕴轻扯了下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来:“三妹妹要胡搅蛮缠,也别把脑子给丢了,我真要毁了你,当着赵氏的面,一刀捅死你不是更解恨?”
谢芫的嘴角也浮上一抹嘲弄:“那你为何不动手?你真动手了,祖母也不过是斥责几句,连你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动。”
谢蕴歪着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三妹妹这话倒是提醒了我,要不,你让我捅一刀试试?”
她的指尖在谢芫的心口戳了戳:“从这里捅进去,应该能一刀毙命吧?”
谢芫阴沉着脸挥开她的手,咬牙切齿道:“二姐姐最好把尾巴藏好了,要真是你在兴风作浪,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谢蕴笑了。
谢芫的脸色很难看:“你笑什么?”
“笑你可笑啊,赵氏作恶多端,满身罪孽,有此下场,是她罪有应得,从你们下毒手的那一日起,就该料到会有败露的一天,败了,就要认,幼承庭训时,女先生没教过你礼义廉耻吗?谢家家规,没教你何为风骨吗?你脸上披的是人皮吧?除了满肚子的诡计,就没装点人该有的东西?像你这样的人,真该在阴沟腐烂生蛆。”
真是字字如刀,句句诛心,刺耳至极。
谢芫像是被狠狠掌掴了一般,脸皮发烫,血气翻涌。
谢蕴嗤笑一声,施施然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