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皱眉:“何事如此慌张?”
管家:“灵宝寺开设质库,私放印子钱,被探事司查出来了,那师太是个骨头软的,把贵妃娘娘给咬了出来,那些账册全落在慕王手里。”
“什么?”定国公夫人惊叫起来,怒气冲冲道,“那谢二当真是个煞星,沾上她,没一件好事!”
“慕王真是好手段!”定国公目色沉沉,冷得吓人,吩咐管家备车。
定国公夫人知道他要去晋王府,若不能平息此次风波,不论是宋贵妃和晋王,还是定国公府,都要失了帝心。
定国公夫人眼中闪过厉色,叫来心腹朱嬷嬷:“告诉谢家,谢二八字太硬,我国公府没那么多人命够她祸害的,这门亲事,国公府要不起!”
“谢二小姐害得国公府频生事端,被那些贱民整日看戏说道,老奴定会给她一点厉害瞧瞧。”
朱嬷嬷说完,领命去了谢家,趾高气扬地站在侯府前,一张嘴,就说谢蕴是煞星转世。
“谢二小姐命数太硬,克得国公府灾祸不断,国公府和善,没怪罪你们,你们当见好就收,到底不是凤凰,贴上来想攀高枝,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命!若还有那么点自知之明,也不算一无是处。”
话中带刺,又说得阴阳怪气,难听至极,临走前,还撂下一句,说怕沾染煞气,就不进府给老夫人问安。
等这些传到松鹤院,一向体面沉稳的老夫人气得两眼发黑,险些绷不住。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还被定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八字带煞,还怎么说亲?
赵氏看着老夫人黑沉的脸色,忙为她拍背顺气,心里却另有盘算。
“母亲,您消消气,为一个老刁奴气坏身子不值当,眼下最要紧的是蕴姐儿的名声,这门亲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突然不成了,蕴姐儿声誉受损,是要吃大亏的。”
定国公府把侯府的脸面往地上踩,老夫人彻底绝了结亲的念头,赵氏竟然拿谢蕴的名声作筏子,想将谢蕴嫁进国公府。
老夫人怒火中烧,看赵氏的目光比刀子还锐利。
“定国公府欺人太甚,难道还要把脸送上去给他们作践?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最好掂量清楚,你赵氏有几斤几两,我侯府娶的是当家的主母,不是一心为娘家谋利的伥鬼!”
这话说得极重,赵氏身子微微一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红着眼眶说道:“这些年,我待蕴姐儿如何,您也是知道的。”
若没有冲喜这起子事,满长安都找不出比赵氏更好的继母,如今却不好说了。
老夫人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讽刺道:“你一个新进门的继室,不善待府中子嗣,如何博得美名,快速站稳脚跟?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这些年,家宅和睦,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别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
姜还是老的辣,一句话,就揭了赵氏的脸皮,赵氏心里恨得要死。
她虽然掌着中馈,但府里还是老夫人说了算,再恨,再怒,也只能伏低做小。
赵氏走后,老夫人问张嬷嬷:“账查得如何?”
张嬷嬷是老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又知晓府中情况,赵氏不敢使绊子,张嬷嬷借着打理事务的时候,查了不少事。
她开口说道:“夫人行事谨慎,账本也做得漂亮,看起来并没有问题,尤其是那些陈年旧账,查起来得费些功夫。”
赵氏是个周全妥帖的,不然,也不能把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算盘打得太精明,心太大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夹着一丝厉色:“只要她伸手了,账本做得再漂亮,也得把吃下去的,都给我吐出来!”
赵嬷嬷倒了一碗菊花茶端到她面前,老夫人喝了半碗茶,火气散了些,问起谢蕴:“蕴姐儿如何了?在做什么?”
事情闹得这样难看,张嬷嬷担心谢蕴受不住,早早地就让人关注着栖云院。
“二小姐看着和往常一样,这会儿,应该是在书房,许是在练字。”
“蕴姐儿的心性沉稳了许多,这要是搁以前,被定国公府如此欺辱,不把栖云院砸了,都消停不了。”
老夫人感慨着,想到灵宝寺的事情,眸色沉了沉。
宋贵妃和定国公府权势滔天,她不能明着做什么,却能浑水摸鱼,给他们添些麻烦。
她眯了眯眼睛,吩咐张嬷嬷:“去请蕴姐儿过来,我有事与她商量。”
张嬷嬷领命去了栖云院,谢蕴心中便有数了。
前世,钦天监给她和宋痕批的是天作之合,如今,定国公夫人嫌她八字太硬,不结这门亲事,看来是慕浔的手笔。
慕浔和她,真是不谋而合。
她使唤不动钦天监,原本是想找个神棍,谁知道,慕浔出手那么快。
本以为,定国公府深陷流言之中,会夹着尾巴,谨言慎行,没想到如此跋扈,一个婆子,都敢那般张狂。
这么大的把柄送到慕浔手上,明日,弹劾定国公府的折子,够定国公府喝上一壶的。
松鹤院里,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见谢蕴过来,招呼她来身边坐下:“那刁婆子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别往心里去,这样跋扈不讲理的人家,再尊贵显赫,我们也不稀罕。”
谢蕴轻笑:“祖母,我没事,婚姻大事,讲究缘分,有福之人,不入无福之家。”
老夫人见她如此豁达,满怀安慰:“我们蕴姐儿要家世有家世,要才貌有才貌,什么样的高门嫁不得,祖母定给你找个好人家。”
谢蕴下巴微扬,小模样又骄矜又娇憨可爱:“凤栖梧桐,都是高枝,自然要找个更好的。”
老夫人心头跳了一下,下一刻,变得火热起来。
宋家贵为世家之首,比宋家还风光显赫的,只有皇亲国戚。
一个不能承爵的病秧子,如何比得上天潢贵胄?
她就不信,她的小娇娇落不了高枝!
她定要给蕴姐儿找个最好的亲事,狠狠地打定国公府的脸。
“还是我们蕴姐儿厉害,”老夫人含笑靠在软枕上,说起探事司查出灵宝寺私放印子钱的事,“蕴姐儿觉得,慕王爷可啃得动定国公府这块骨头?我们侯府是否也能闻风而动?”
谢蕴怔住。
老夫人精明了一辈子,最会明哲保身,朝堂的纷争,不是侯府能搅和的,还以为老夫人会咽下这口气。
她脸上的惊诧之色太过明显,老夫人笑着睨了她一眼。
“侯府前程重要,你就不重要了?若没有机会也就罢了,如今的定国公府,已然是众矢之的,落井下石的人多了,这个踩一脚,那个也踩一脚,谁又会知道我们做了什么?”
谢蕴勾着唇也笑了,思索了一番,说道:“风波虽大,但结果如何,全看陛下的心意,只要陛下还想让晋王和太子相互制衡,定国公府就不会伤筋动骨,我们能做的,也只是添些小麻烦,让定国公府掉点骨头渣。”
老夫人闻言,就知道她心中已有成算:“跟祖母说说,你打算怎么做?”
“市井流言,只看个热闹,定国公府纵然失了一些人心,却也不足为虑,可若是失了读书人的心呢?”
文人的笔,有时候比武将的刀剑还要锋利,长安城中,最不缺的,就是才华横溢的读书人。
老夫人眼中的精光愈发地亮:“文章的人选......”
“不如,让阿兄试试,”谢蕴唇角扬起,“阿兄博览群书,学富五车,写篇文章而已,定难不倒他。”
提起谢晏,老夫人目光黯然了一下。
晏哥儿自小就有神童之名,五岁出口成章,九岁考中案首,是侯府最引以为傲,最寄以厚望的少家主,却在十一岁时,大病一场,从此变成了药罐子,连太医都说活不过二十。
老夫人沉默许久,开口道:“那让晏哥儿试一试吧,我让人去别院接晏哥儿回来。”
谢蕴被宋贵妃送到灵宝寺时,老夫人怕谢晏知道了,加重病情,便送他去城外的别院静养。
谢蕴:“这事,要与父亲商量吗?”
老夫人目光深邃,气定神闲道:“定国公夫人欺人太甚,我们回敬一二,那只是后宅妇人的小争端,你父亲一个大老爷们,该上心的,是朝堂大事。”
人老成精,老夫人当真是老谋深算。
后宅妇人的你来我往,闹得再大,都只是私人恩怨,而非党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