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便到了初二,三人去兰草婶家吃饭。
站在门口招呼来人的是兰草婶子两口子。
两人的亲戚极多,就三人站门口寒暄的一会功夫,就来了三家人。
两口子都是在循州出生的,背后都是两大家族,主支,旁支的亲戚数不胜数。
兰草婶子歉意地冲三人笑笑,“我就不送你们进去了,中午可别客气。”
郑凝珍拍拍她的手,“不碍事,你忙你的。”
这是个两进的小院,家中收拾得干净整齐。
今日院中摆了近十张桌子,这会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好些人。
三人在角落里挑了个连在一起的空位。
四周的目光时不时地就往这边飘。
裴猊太过俊朗,桑七太过漂亮,郑凝珍太过贵气,
桑七和郑凝珍凑在一起,四处看着。
“我咋没看到大妮二妮?”郑凝珍问道。
“肯定在厨房,不可能出来的。”桑七回得肯定。
“啧,我看兰草姐家也有走动的丫鬟小厮,干嘛还非得她俩干活?”
桑七摇摇头,“她俩就是出来了,也未必上的了桌子。”
她现在想明白了,这些四处飞来的眼神,更多的是震惊三人竟然坐同桌吧。
这么多桌,普遍是男人同坐,零星几个女人挤坐在一桌上。
哪有像她们仨,坐在一处的。
“主家的女儿还上不了桌?”郑凝珍皱眉。
她在郑家可从来没有上不了桌一说。
坐的还都是主位。
“兰草婶子都不一定会上桌。”
桑七记得熊屠夫家也是这样,女人上不了桌。
除非是极有声望的女子,可以上桌。
比如有贞洁牌坊的守节寡妇,会被请上座。
这是荣耀。
比如地位极高的一大家族祖母,这是孝道。
地位最低的是过了门的媳妇,要立于这些女子身后,小心伺候着。
郑凝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里不痛快。
很快,到了午饭的点了。
整个院内人声鼎沸,老吴从主桌上站起了身,端起酒杯,“多谢各位赏光今日来家里,一定吃饱喝好!”
“好!”大家集体应道。
这氛围倒是热闹。
待这结束,都动了筷。
桑七扫了扫,确实没见到兰草婶子上桌。
吴文煊倒是紧挨着他爹,坐在主桌上。
刚吃没几口,老吴敬酒敬到三人面前了。
“郑大妹子,我一定得敬你一杯,要不是你,我家生意不可能这么好!感谢感谢!”
郑凝珍笑笑,端起酒还是喝了。
老吴也一口喝完了,之后就急忙赶去敬别人了。
郑凝珍震惊得都凌乱了,“他咋不敬你?不敬就不敬吧,招呼你俩一二都不做?”
桑七笑笑没说话。
先前这么好,一点不亲富厌穷的兰草婶子,竟和这种人过了大半辈子。
郑凝珍不想在吃这顿饭了,放下筷子,拉着桑七便往外走。
这才刚开席,压根没人走,一时众人的目光齐齐聚了过来。
老吴皱了皱眉,觉得这三人有点太不懂事了。
他也没去拦,继续笑着敬别人。
三人走到了院门了,兰草婶子脚步匆匆地赶来了,“怎的这就走了?吃饱了?”
郑凝珍一点没压自己的火气,“兰草姐,你家那老吴做事也太不周全了,来给我敬酒,和阿七小裴一句招呼都不打,直接就无视?”
“还有,那不是什么老吴他家的生意,那是你的生意,之所以找你,也是因为阿七让我找你还那会你送布的人情。”
“你赚钱养活这个家,还上不了桌吃饭。这也就算了,还要让大妮二妮像丫鬟一样,忙得头都不露一下。老吴眼里只有小儿子,你就也不管两女儿了?”
“那是你亲自生下来的么?”
“你要把自己摆在这么低的地位,别拉着两个女儿将来去了婆家,也落个做奴才的命!”
兰草婶子被她劈头盖脸说一通,整个人都僵住了。
郑凝珍转身就走了。
兰草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她失了魂一般地回到了厨房。
两个女儿在厨房转来转去,一大早爬起来就开始干活了,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浸湿了。
脸上却无一丝不满。
她呆呆地坐下,看着炉膛里的火发呆。
不一会,敬完酒的老吴走了进来。
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抱怨,“脸都给我丢完了,你喊的那三个人真是一点面子没留,哪来那么大的气派?亏我还去给她敬了杯酒。”
兰草婶子平静地道,“过了年,新请的丫鬟小厮,煊儿的衣裳,应该都要没了。”
老吴一个激灵清醒了,“她说不再给你成衣了?”
兰草婶子点了点头。
老吴慌了神,拉起她,“那你还不赶紧去哄她?让她别气?”
“为何是我去?你干嘛不理桑七和裴猊?郑大妹子之所以来找我,就是我先前给她俩多送了块布,桑七一直记得。”
老吴老脸火辣辣的,“那两个长得这么好,年纪又这么小,一看就不像是正经人,我是长辈,哪拉得下脸来?”
兰草婶子叹了口气,“那就穷着吧,活该穷着。”
她一直觉得自己方方面面做得都很好,可今被郑凝珍一骂,她觉得好累。
她不知道自己成日辛辛苦苦都是为了什么。
没出嫁前,她便是大妮,每日辛苦着干活,上听父母的话,下照顾着弟弟。
要出嫁时,她都没见过老吴,一顶红花轿封住她,将她送来了这个院子。
因为还有两个弟弟尚未娶妻,她的嫁妆很简陋,被老吴母亲念了又念,她又一连生了两个女儿,更是抬不起头来。
之后她拼命经营老吴家这间布坊,赚得不多,却也比老吴经营时赚得多了最少一倍。
后来她终于生出了个儿子,婆婆也因病去世了。
她感觉自己能大口呼吸了。
尤其是到了年前,银子如水一般涌了过来。
她也因此见识了许多循州高门贵女,在她们面前,她就像是地上的泥。
同样是女子,她们却能豪掷千金买件成衣,能想法子主导自己的婚事,能上桌吃饭,能让夫君听自己的话。
尤其是郑凝珍,她基本在她身上没见有谁敢对她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