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间草屋已再无人烟。
只知道有人注意到了那因暴雨而垮塌的屋顶,壮着胆子走近查看时,才发现这里已经没人了。
大兴县的动作一点也不比之前的村子慢,在确定无人居住的第二天,一把火便将这间草屋付之一炬。
那一天烟尘滚滚,有几人一边咳着,一边大声抱怨这烟气怎得如此呛人。
不过他们的目光中,却透露着一份喜悦,一种终于可以放肆咳嗽的喜悦。
... ...
平国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属于东陆的边境之国,因为它有一块边境的飞地,由一座前朝修建的长桥连通着两地。
由于地理缘故,这里聚集了平国绝大部分的商贾,为了能够使商人来往顺畅,本朝期间,又额外修建了一座可供八驾马车并驱的青玉石桥。
正因此地的繁荣,越来越多的富裕之人人选择搬迁至此,这里也成了许多穷苦之人的梦想之地。
而此时此刻在这块的飞地上,一个睡在街道口,面色苍白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只见一个商贾打扮的人正站在一旁微笑的看着他。
“咳咳咳...”男人捂着胸口咳了一阵,有气无力的说道:“对不起,我这就走...”
听到此话的商贾却连连摆手:“别啊,小兄弟,我不是要赶你。”
男人听闻后撑起的胳膊又无力的放下,疲惫的双眼又再度合上。
“小兄弟,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赵,算是一个商人...”
他说着目光瞥见男人那不为所动的表情,脸上呵呵一笑,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出门在外,我也懂些医术,看兄弟你面色不佳,似有重病在身。”
男人埋头不理,但眉头却轻轻皱起。
“呵呵,兄弟。”商贾蹲下身来:“我猜,你应该是患上了什么不治之症,不想因此拖累家人,才会想着露宿街头,悄悄的死在外面,对不对?”
男人忽然睁开双眼,泛红的眼珠带着给人一种嗜血的凶狠。
而商贾却并没有被这一幕吓到,仍旧自若说道:“要我说,你这种死法实在是太平淡了,不仅惹得家人担心,还不能给家里人带来任何好处...”
“你到底想说什么!”男人用干哑的嗓音一字一句的问道。
“嘿嘿。”商贾露出一副精明的笑容,伸出了一根手指:“我这,有一门生意,能让你赚到足足200两。
这笔钱,我可以给你家里人寄去,也会为你带去书信,就算是你留在世上给他们最后的礼物,怎么样?是不是总好过默默无闻的死掉?”
男人不语,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商贾面庞。
“小兄弟,我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你要是实在不信,我可以先将银两给你家里人寄去,然后将他们的回信带来,但是那样做,你可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咳咳咳...”男人突兀的咳了起来,呼出的浊气不偏不倚的打在了商贾面庞。
商贾对此毫不在意,没有露出半分不满与嫌弃。
“我,没有家人...”男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商贾笑容更甚:“那也没关系,这200两你可以自己留着。虽然不算太多,但最起码可以让你这段时间过得非常舒适,享受到你从未经历过的人生,也算没白活一世。”
商贾谆谆善诱的语气和平易和善的态度,让男人的心有些动摇了。
“是什么生意?”男人问道。
“等你同意了,签下这卷契约后,我再告诉你。不过你可以放心,这个生意绝对不会违反任何一条法律,我可是正经商人。”
商贾说着,自袖中取出一方细绢,展开铺平置于男人眼前。
“认字吗?”商贾问。
男人微微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读给你听...”
商贾挨得更近了,一边指着细绢上的文字,一边慢慢的复述出来。
直至读完后,才指着右下角一处空白说道:“若是同意,在这里按下手印即可。”
男人想了一下,抬起满是灰尘的手指,在商贾指下的位置画了一道圆圈。
“就这样,行吗?”男人问。
“也行,死亡已是既定结果,相信小兄弟也不会耍什么心眼子。”商贾说着将细绢重新叠起,放入了另一个袖中。
“能走吗?我带你去落脚点。”商贾起身拍了拍袍子。
“都有钱了,为什么还要走路,叫辆马车吧。”男人扶着墙也站了起来。
“哈哈哈,小兄弟的脾气我很喜欢。就坐马车,我也沾沾兄弟的光。不过得提前说好了,马车钱要从你那200两里扣。”
“你要与我同坐?”
“怎么,不可以吗?”
“我得的是肺痨,会传染的。”男人疲惫麻木的面庞难得展现出了笑容。
而商贾听后面色陡然一变,双眼泛着浓浓的不可思议之色,死死盯着男人的面庞。
而在男人那病态的笑容愈发扭曲时,商贾却忽然又神情一垮,像是认命般的说道:“行吧,染就染上了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哎,我去给你找马车,你就在这等我...”
男人看着商贾离去的身影,一股浓烈的好奇心油然而生。
那商贾没有同旁人一样,对他厌恶,鄙弃,害怕,反而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就算是透露出自己得了肺痨的时候,那商贾的反应更像是一种...装模作样。
“他到底是谁?和我做的生意又是什么...”
男人想着,而后又嗤笑一声。
明明自己都活不了多久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商贾没过多久就驾着一辆马车返回了这里,男人见状问道:“马夫呢?怎么是你驾车?”
商贾翻身跳下,来到男人身边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看在你实话实说的份上,我亲自给你驾车,请吧。”
男人咧嘴一笑,手脚并用艰难的上了车。
随后商贾扬起马鞭,轻轻挥下。
马蹄踢踏作响,迈着碎步沿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