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向阳正沉溺在王慧发间若有若无的香气里。
忽然腹部传来一阵“咕噜噜”的轰鸣,声音大得连窗外的风雪声都盖不住。
他僵在原地,耳尖瞬间涨得通红,怀里的王慧先是一愣,紧接着“噗嗤”笑出声。
温热的气息喷在他锁骨处,痒得他缩了缩脖子。
“瞧你这肚子,比闹钟还准时。”
王慧撑着他肩膀要起身,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发软,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又跌回他怀里。
她咬着唇瞪他一眼,眼尾还泛着水光,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都怪你……”
陈向阳忙搂住她的腰,厚着脸皮蹭了蹭她发烫的耳垂:“怪我怪我,这就将功赎罪!”
嘴上说着,手却没松开的意思。
王慧被他逗得又气又笑,好不容易挣开他的怀抱,裹紧棉袄往厨房走,发梢扫过他鼻尖,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
厨房里,王慧系上碎花围裙,像只灵巧的燕子穿梭在灶台间。
案板上的腊肉被她切成薄如蝉翼的肉片,肥瘦相间的纹理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白菜帮子切得“咚咚”响,雪白的萝卜滚刀块丢进搪瓷盆,溅起细碎的水珠。
铁锅烧得冒青烟,一勺猪油化开的瞬间,香气“腾”地炸开。
腊肉片下锅煸炒,肥肉部分渐渐透明,渗出金黄的油花。
王慧单手磕开两个鸡蛋,蛋液在热油里迅速膨胀成蓬松的云朵,和白菜帮子翻炒时,“刺啦刺啦”的声响勾得陈向阳站在厨房门口直咽口水。
“去摆碗筷。”王慧头也不回地喊道,眼睛盯着锅里咕嘟冒泡的萝卜豆腐汤。
陈向阳笑嘻嘻地从碗柜里取出蓝边大碗,故意在她身后晃悠:“慧姐,我闻着这味儿,能吃下三碗!”
“就你嘴馋。”王慧掀开锅盖,热气裹着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她捞出两把挂面丢进沸水里,筷子轻轻搅动,面条在汤里舒展成柔软的银丝。
出锅时,她特意把陈向阳那碗堆得冒尖,金黄的鸡蛋、油亮的腊肉片,还有翠绿的葱花,满满当当盖住面条。
“小心烫。”
王慧把碗推到他面前,自己那碗却只盛了半碗面条,多是萝卜白菜。
陈向阳眼睛一瞪,夹起两片腊肉就往她碗里放:“慧姐你这偏心眼子,我是属骆驼的能吃这么多?”
王慧想躲,却被他用筷子拦住手腕,只好红着脸收下。
两人面对面坐在小方桌前,瓷碗里腾起的热气袅袅升腾。
陈向阳呼噜呼噜吸着面条,汤汁溅在嘴角也顾不上擦,含糊不清地嘟囔:“慧姐,你这手艺绝了!比食堂大师傅强十倍!”
王慧咬着筷子笑,看他吃得狼吞虎咽,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雾气朦胧的玻璃窗洒进来,给桌上的两碗面镀上一层银边。
陈向阳吃得额头冒汗,抬头撞见王慧温柔的目光,突然觉得,这碗热气腾腾的面,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让人踏实。
吃完饭,王慧端起碗筷往厨房走,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还没等她把碗放进水槽,腰间突然多了一双有力的手臂。
陈向阳下巴蹭着她的发顶,鼻尖全是她身上混着饭菜香的雪花膏味:“慧姐洗碗我擦灶台,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尽捣乱!”
王慧嘴上嗔怪,手里的活却没停下,水珠溅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又顺着手腕滑进衣袖。
陈向阳故意把下巴重重压在她肩头,惹得她痒得直扭身子,洗洁精泡泡顺着碗沿滴在水池上,开出一朵朵白色的小花。
等收拾完厨房,王慧从暖壶里倒出一杯冒着热气的茉莉花茶。
茶叶在玻璃杯里沉沉浮浮,她突然扑进陈向阳怀里,脑袋像小猫似的蹭着他的胸口:“今天真开心。”
陈向阳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茶水汽氤氲在两人之间,把呼吸都染得清甜。
也不知聊了多久,王慧讲起小时候在乡下偷摘邻居家的杏子,陈向阳说起自己第一次做饭把盐当成糖的糗事,两人笑作一团。
笑着笑着,王慧的手指突然勾住他的衣领,睫毛低垂着像受惊的蝴蝶:“向阳……”
尾音还没落下,陈向阳已经低头吻住她,带着茉莉茶香的呼吸缠绕在一起,连墙上的挂钟滴答声都变得模糊。
直到陈向阳摸到手表,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猛地清醒。
表盘上的指针已经快爬到十点,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惨白。
“该走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喉结重重滚动。
王慧的身子僵了僵,环在他腰间的手却越收越紧,眼眶瞬间泛起水光:“还会过来看我吗?”
“小傻瓜!”陈向阳用拇指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湿润,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你现在是我的女人,当然会经常过来看你了!”
王慧突然把脸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真想嫁给你,给你生孩子……”
这话像根刺扎进陈向阳心里,他刚要开口,王慧已经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别说话……我知道自己是妄想,毕竟你有妻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
陈向阳扣住她冰凉的指尖,突然俯身将吻重重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胡茬蹭得她微微发疼:“慧姐,等我……给我点时间。
我会想办法的,虽然不能让你成为我的妻子,不过往后的日子,我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温热的气息裹着滚烫的承诺扑在耳畔,他说话时胸膛剧烈起伏,震得王慧贴在他胸口的掌心发烫。
王慧望着他眼底跳动的火苗,睫毛上还沾着没擦干的泪珠。
窗外呼啸的北风卷着雪粒子撞在玻璃上,可当陈向阳用大衣把她整个人裹住时,那些刺骨的寒意突然都变得遥远起来。
她攥紧他军大衣的下摆,把脸埋进带着烟味的布料里,闷闷道:“我信你。”
送陈向阳到门口时,王慧抱着双臂缩在棉袄里,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
冷风卷着雪粒子灌进领口,她却感觉不到冷,心口烫得厉害,又酸得发疼。
陈向阳的皮鞋碾过楼道里结霜的台阶,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推开单元门的瞬间,呼啸的北风卷着雪粒子劈头盖脸砸来,他却浑然不觉,机械地摸出皱巴巴的烟盒。
火苗在风雪中明灭三次才终于点燃香烟,橘色的火星映得他眼底一片猩红。
“嘶——”辛辣的烟雾直冲脑门,呛得他眼眶发酸。
烟灰簌簌落在军大衣肩头,转眼就被新雪覆上薄薄一层。
他望着王慧家那扇还亮着暖光的窗户,恍惚看见她踮着脚收窗帘的身影,耳畔又响起她做饭时哼的跑调小曲。
明明今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自己还只当她是个普通同事,怎么现在就成了心底最柔软的牵挂?
记忆不受控地闪回——
她系着碎花围裙翻炒腊肉时,油星溅到手腕都顾不上擦;分面时故意把鸡蛋全堆进他碗里,自己只留清汤寡水;
还有临别前红着眼眶说“真想嫁给你”时,睫毛上凝着的泪珠像碎钻。
这些画面混着香烟的苦,在胸腔里搅成一团化不开的浓浆。
陈向阳深吸一口气,冰凉的雪粒子混着寒风呛入肺中。
他最后望了眼王慧家还亮着灯的窗户,将大衣领子竖起来挡住半张脸,转身踏入茫茫风雪。
皮鞋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绷得发紧的琴弦上,在寂静的巷子里荡出回响。
他裹紧身上还残留着她体温的大衣,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又被飘落的雪花一点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