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将军府东厢房的雕花窗棂滤过碎金般的晨光,落在姜婉鬓角的珍珠发簪上。陆景渊的指尖刚触到她微卷的发丝,便被一双柔荑轻轻攥住。她眼尾含春,声线裹着初醒的软糯:“镇国大将军这是要偷溜?昨日可是立了‘今日不当值’的军令状。”
“哪敢偷溜?”陆景渊俯身轻吻她眉心,冷硬的铠甲肩甲蹭过她鼻尖,惊起一片细小的痒意,“西街甜水铺新到了琼州椰蓉,我去替你盯着蒸酥酪。”
姜婉轻笑,拽着他腰间的蟒纹玉带往回拉,罗裙上的暗纹飞虎与他铠甲上的飞虎纹在晨光中相映成趣:“劳烦将军大人亲自跑腿,怕是要惊了整条街的百姓。”
“他们惊他们的,”陆景渊任她扯着坐回床边,指尖替她拂开额前碎发,“当年在侯府,你连冬日里的糖蒸酥酪都要分两半吃——如今这椰蓉酥酪,必须由我看着蒸,才能甜得正宗。”
巳时初刻,京城西街的青石板路上,陆景渊的玄色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惹得挑担的货郎频频侧目。姜婉戴着月白帷帽,看着他板着脸排在甜水铺前,铠甲下摆在风中轻扬,扫过路边的糖罐发出清脆声响。
“将军府的铁骑都在街角候着,”她凑近他耳边,帷帽流苏扫过他颈侧,“老板这会儿怕是在后厨多放了三倍椰蓉。”
“你呀,”陆景渊转头时,护心镜上的飞虎眼纹恰好映出她弯起的唇角,“只管等着吃便是。”他忽然提高声音,“老板,再来两盏不放糖的,给我家郡主路上漱漱口。”
甜水铺老板手一抖,椰蓉撒了半桌。
午时初刻,醉仙居的二楼雅间里,姜婉用银匙搅开酥酪上的椰蓉,雪白的浆汁裹着金黄碎屑,甜香漫过整个雅间。她咬了一口,忽然笑眼弯弯:“景渊,这味道竟比想象中还绵密。”
“那是自然。”陆景渊抽出腰间的象牙筷,替她挑去碗里的桂花,“我盯着老板筛了十遍粉,又让任瑶去冰窖取了晨露。”
话音未落,楼下忽然传来马嘶声。姜婉掀开帷帽一角,见任瑶骑着追风黑马横在街心,软鞭卷着个十五六岁的小贼,后者怀里还掉出两个白面包子。
“陆景渊!”任瑶仰头挥鞭,鎏金铃铛响得清脆,“本郡主给你送来个机灵鬼,当护卫还是当马夫?”
“郡主还是送他去顺天府学些营生吧,”姜婉轻笑,“我家将军府的护卫,得先学会不偷包子。”
小贼红着脸低头,任瑶却忽然甩鞭将他拎上墙头:“听见没?好好学本事,将来别给本郡主丢人!”
申时初刻,云锦阁的试衣间里,姜婉对着铜镜转身,丹砂云锦裁成的齐胸襦裙勾勒出纤细腰肢,领口处的珍珠璎珞随着动作轻晃。陆景渊倚在门框上,忽然皱眉:“这领口……”
“又低了?”姜婉挑眉,故意转了个圈,“任瑶说这是长安最时兴的样式,连公主都这么穿。”
“长安的公主自有她的护卫盯着,”陆景渊上前替她拢了拢衣襟,指腹擦过她锁骨上方的肌肤,“你只消穿给我看便好。”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件月白披风,“出门须得披上这个。”
姜婉看着披风上绣的并蒂莲,忽然凑近他耳边:“将军这是在吃醋?”
陆景渊耳尖泛红,却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铠甲与罗裙相触发出细碎的声响:“这醋,我吃得心甘情愿。”
酉时三刻,朱雀大街的夜市灯笼次第亮起,姜婉攥着糖画站在风车摊前,红色的凤凰糖画在夜风里微微颤动。承光趴在陆景渊肩头,小肉手抓着父亲的护心镜,奶声奶气地喊着“爹爹”,惹得卖拨浪鼓的老汉哈哈大笑。
“瞧这小子,”陆景渊屈指弹了弹拨浪鼓,铜铃声中,承光咯咯笑出乳牙,“将来定像我一样爱逛夜市。”
“爱逛夜市是假,”姜婉替知暖整理襁褓,小家伙正盯着糖画咽口水,“爱吃糖画是真。”
陆景渊忽然转身,用披风挡住迎面而来的夜风:“知暖随你,从小就是个小吃货。”他指尖轻点女儿鼻尖,惹得知暖挥舞着小拳头抓他手指。
子时将近,将军府后园的葡萄架下,承光举着纱网追萤火虫,纱网边缘的流苏扫过地面,惊起一片细碎的虫鸣。知暖躺在藤编摇篮里,手里还攥着半块芙蓉糕,嘴角沾着碎屑,像只偷腥的小兽。
“景渊,”姜婉靠在他肩头,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明日去慈恩寺吧,给孩子们求个平安锁。”
“听你的。”陆景渊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顺便看看那株老梅树——前几日周先生说,它竟抽出了新芽。”
“许是知道我们要去,”姜婉望着星空,银河如碎钻铺在天幕,“历经寒冬,终是暖春了。”
陆景渊低头吻她,铠甲上的飞虎纹与她裙角的暗纹悄然交叠。远处传来任瑶铁骑回城的马蹄声,整齐如鼓点,却惊不醒摇篮里的知暖。姜婉看着承光举着纱网跑来,网中停着一只莹绿的萤火虫,忽然轻笑出声。
她终于懂得,这世间最甜的蜜糖,不是琼州的椰蓉,不是长安的酥酪,而是身边人眼底的星光,是儿女绕膝的喧闹,是历经风雨后,依然能握住的那双手。而他们的故事,正如后园里的老梅树,在寒冬里积蓄力量,终将在暖春中绽放出最甜美的花苞,在岁月的枝头,结出累累的幸福硕果。
这一日的京城街巷,留下了他们的足迹;这一晚的星空下,藏着他们的誓言。所谓盛世良缘,不过是如此——有人问你粥可温,有人与你立黄昏,有人陪你看尽人间烟火,有人伴你走过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