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金銮殿檐角的铜钟轰然撞开晨雾,钟声如涟漪般荡过紫禁城的琉璃瓦,惊起檐下白鸽。陆景渊身着绯色官服,腰间玉佩随步伐轻晃,在丹墀下 knelt 时,手中残梅令牌磕在青砖上,发出清越声响。令牌上“西北狼”三字被晨光镀成冷金,映得皇上扶着龙椅的手微微收紧。
“陆爱卿,你说的残梅堂,当真是天狼寨余孽?”皇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隐忍的震怒,目光扫过殿下群臣时,龙袍上的金线龙纹随呼吸起伏。
“启禀陛下,”陆景渊叩首,额头触地时看见殿外初升的朝阳,“顺天府尹已查证,残梅堂首领吴明远本名狼明远,乃天狼寨少寨主。二十年前老寨主伏诛后,他伪装成富商潜入京城,以‘残梅堂’为名,分九组渗透京城绸缎、米粮、寺院等要害之处。”他展开绘着京城舆图的卷轴,九处红点如梅花般散布,“此图上红点,皆是其据点。”
户部侍郎王大人向前一步,笏板击掌时震得须髯轻颤:“陛下,老朽以为当务之急是查封残梅堂名下商号,断其财路!昨日查账得知,仅西城米铺每月流水便达万两白银,足够养千名死士!”
“不可!”刑部尚书李大人跨出半步,官服上的獬豸补子随动作扬起褶皱,“残梅堂眼线密布如蛛网,若贸然查封,恐如惊蛇入草,再难捕捉。应先遣暗卫蛰伏,摸清各组头目关联,再择机一网打尽!”
殿外忽然传来甲胄摩擦声,任瑶穿着簇新的暗纹劲装闯入,腰间鎏金酒壶在晨光中划出弧线,身后铁骑甲士分列两旁,矛尖映得群臣脸色发青:“两位大人吵什么?本郡主的铁骑已将慈恩寺围得水泄不通,残梅堂壬组癸组插翅难飞!再拖延下去,怕是要让匪首饮完茶再就擒?”
皇上挑眉,嘴角却泛起笑意:“镇北郡主果然快人快语。陆爱卿,你意如何?”
陆景渊抬头,目光越过群臣,与殿外廊柱旁的姜婉相撞。她身着侯府嫡女华服,月白裙裾上绣着并蒂莲,正站在文官队列后,指尖轻轻攥着绣帕。他心中一暖,朗声道:“启禀陛下,残梅堂九组各自为战,互不知晓。臣建议分三路行动:镇北郡主率铁骑清剿核心据点,顺天府尹查封商号断其财源,臣妻姜氏则借贵女圈宴饮,清理情报网络。”
“贵女圈?”李大人皱眉,目光扫过姜婉,“妇人之见,能成什么大事?”
姜婉向前半步,福身时鬓边东珠轻晃:“李大人可知,残梅堂以绣绷针脚为密语?昨日臣妾于靖南侯夫人宴会上,已从二十位贵女手中‘借’到关键证物。”她示意丫鬟捧上紫檀木匣,匣中绣绷在阳光下展开,“此梅花蕊间‘丁’字针脚,正是情报等级标记;花瓣数对应联络地点,花枝走向暗藏时间。”
殿内群臣哗然,议论声如蜂群振翅。皇上接过绣绷,龙目微眯,指尖抚过细密针脚:“果然是‘丁’字。姜氏,你打算如何引蛇出洞?”
“回陛下,”姜婉声音清亮,如玉石相击,“明日臣妾将在陆府举办‘梅花诗会’,广邀京城贵女。宴上设下‘验针’环节,凡参与过残梅堂情报传递者,其绣绷针脚必与密语相符。届时……”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大人瞬间僵硬的脸色,“自有分晓。”
任瑶甩着软鞭轻笑,酒壶在指尖转出花:“陛下,臣女愿带二十铁骑扮成舞姬,藏于屏风之后。但若有异动——”她故意拖长声音,“定叫他们插翅难逃。”
皇上抚掌大笑,龙椅上的鎏金龙头在晨光中张开巨口:“好!就依陆爱卿之计,三路并行!顺天府尹即刻查封商号,镇北郡主协同陆爱卿清剿据点,姜氏主持贵女宴。”他忽然沉下脸,龙袍袖口拂过案头奏章,“若再让残梅堂生乱,诸位爱卿提头来见!”
退朝时,阳光已洒满丹墀。姜婉在御花园追上陆景渊,指尖轻轻拽住他袖口,锦缎上的暗纹龙蟒在风中若隐若现:“方才在殿外,李大人听见‘贵女圈’时,瞳孔骤缩。”
陆景渊转身,阳光穿过他耳坠上的珍珠,在她脸上投下细碎光斑:“我亦留意到了。不过无妨,任瑶已命暗卫盯着他府中往来书信。”他抬手替她理鬓边碎发,指腹擦过她耳垂时带着温热,“明日诗会,你当真有把握?”
“自然。”姜婉晃了晃袖中的验毒簪,簪头东珠泛着微光,“宴上只供清水与蜜饯,所有饮食皆经三重查验。若有人试图传递密信或下毒——”她轻笑,“绿萝已在蜜饯中混入特殊粉末,触者掌心必现红痕。”
话音未落,侯府管家匆匆赶来,附在姜婉耳边低语。她脸色微变,眼底掠过一丝叹息:“父亲让人传话,姜柔今日出阁,嫁与城西陈姓小官。继母李氏因与残梅堂暗通款曲,被父亲禁足后宅,再无出头之日。”
陆景渊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她掌心薄茧:“善恶终有报,婉娘无需介怀。”
姜婉望向御花园的嶙峋假山,想起幼时与姜柔在侯府折花的场景,轻声道:“她终究是被人利用了。只希望此次远嫁,能让她明白……”她摇头,将未说完的话咽回腹中。
申时初刻,陆府葡萄架下,绿萝捧着雕花请帖轻笑:“姑娘,靖南侯府嫡女已回帖,言明必到。”姜婉摸着腹中尚未显怀的胎儿,指尖抚过请帖边缘的梅花纹样:“母亲曾说,贵女圈看似风花雪月,实则步步惊心。如今我只盼,能为这孩子扫清前路阴霾。”
陆景渊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抵着她发顶,呼吸间带着龙涎香:“待残梅堂覆灭,我们带孩子去江南,看断桥残雪,赏姑苏梅景。”他忽然轻笑,“任瑶昨日还说,要给孩子打对银镯子,刻上‘镇北铁骑护持’。”
窗外,太液楼的风铃送来缕缕清音,阳光穿过葡萄叶的缝隙,在青砖上织就金色蛛网。姜婉靠在他怀里,听着远处打更声,忽然觉得,纵是朝堂波谲云诡,只要有他臂弯可依,便胜过人间无数。
是夜,京城商号陆续闭店,铁骑踏过青石街巷,惊起野猫窜上墙头。姜婉站在窗前,看陆景渊在院中舞剑,剑光如练,将天边晚霞裁成碎片。她想起婚礼那日的琉璃屏风,想起他在喜堂说“从此只有喜乐”,忽然伸手抚上小腹——那里孕育着他们的骨血,亦孕育着京城的未来。
残梅堂的阴影终将散去,而他们的故事,正如这永不熄灭的灯火,会在盛世的每个角落,照亮后来者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