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阳好似被一层又一层的浓稠蛛丝缠绕,金芒稀稀落落地洒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上。
十几万百姓,就跟一幅长久定格、刚解冻复苏的老画似的,悠悠地从混沌里醒过神来。
起初,他们眼神迷茫,像极了在漆黑旷野里迷路的羔羊,傻愣愣地不知该往哪儿去。慢慢的,清明之色重新爬上眼眸,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满心的迷茫,跟团乱麻似的搅在一块儿,写满了脸庞。
人群先是像平静湖面泛起的微小涟漪,轻轻骚动了一下,紧接着,就如同退潮的海水,朝着四面八方缓缓散开,每个人都脚步匆匆,在这片混乱里,拼命找寻着自己的方向,试图把支离破碎的生活重新拼凑起来。
“阿娘!” 一声稚嫩至极的哭喊,像一支呼啸着的尖锐利箭, “嗖” 地一下,瞬间划破了这片才刚有了点生机的宁静。仪兰的心猛地一揪,跟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似的,下意识转过头。
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慌里慌张地朝着一位妇人冲过去,那急切模样,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小女孩一头扎进妇人怀里,抱得紧紧的,仿佛那妇人就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救命稻草、最后的避风港。
小女孩的额角,一道还没愈合的伤口格外刺眼,干涸的鲜血在伤口周围凝结,像条张牙舞爪、狰狞恐怖的小蛇。
“小莉!” 仪兰的声音抖得厉害,都有些变调了,她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小女孩,可不就是她日思夜想、失散多年的妹妹小莉嘛!无数个日夜,那些思念与担忧,此刻全化作了汹涌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马上就要决堤而出。她以为再也见不着的家人,如今就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站在她面前。
“姐姐!” 小莉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惊喜的光芒一闪而过,可下一秒,喉咙里就涌上一阵哽咽,抽抽搭搭地说,“姐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仪兰的泪水再也憋不住,夺眶而出,声音也变得干巴巴、涩涩的,“小妹,是我,我在这儿……”
她脚步急促,快步朝着家人走去。头发花白的父亲老朱,眼神里满是慈爱与欣慰;面容憔悴却依旧温柔的母亲,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还有年幼的弟弟毛毛,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激动地看着这一切。
一家人终于再次团圆,泪水与欢笑在这一刻紧紧交织,好似世间所有的苦难,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驱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灵汐静静地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瞧着仪兰一家团聚的温馨画面。可她心里,却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隐隐透着不安。
魔尊得到血色灵符这事,就跟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进她心底,又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指不定啥时候 “轰” 地一下,把所有的一切都炸得稀巴烂。
“然儿,咱们得赶紧回佛光寺。” 灵汐压低声音,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劲儿,“魔尊的举动太反常了,咱们必须得和玄慈大师、毒王他们合计合计对策。”
她眼神坚定又冷静,虽说心里担忧得不行,但多年的历练,让她在危机面前,总能稳稳地保持清醒头脑。
风自然微微点了点头,深邃的眼神里同样闪过一丝忧虑,“我也觉着不对劲,走,咱马上回去。”
这时徐嫣的抽泣声从蜷缩的人群中飘来。
她挤开人群,发簪歪在鬓角,灰垢覆盖的脸上挂着泪痕:“公子……当年在村口,我不该……”
“打住打住。”风自然甩了甩袖袍,魔血在鳞甲上化作金粉飘落,“你腰间挂的发带,可是我十岁那年蹲在桃树下,用口水给你‘开光’的防魔结界。”
他指尖划过护心鳞。
某片鳞甲突然映出画面:扎双髻的小少年躲在树后,攥着发带犹豫半晌,最终往流苏上抹了足足半罐桃花蜜。
村民们集体噤声。
白福田缩在最后,手中那支逐出族谱的毛笔笔尖干裂。
笔杆内侧隐约显形出当年刻的“公允”二字——那是他初任族长时,在祠堂柱上刻下的誓言,此刻与他腰间染血的族谱残页形成刺眼对比。
“老族长,你腰间挂的什么?”风自然突然开口。
白福田浑身一颤,慌忙去扯黄布,却被金光摄走。
展开的残页上,“族谱算个球,我孙子是混沌海上的狂风”的血字旁,鲲鹏虚影正扇动翅膀。
每片羽鳞都映着村民惊恐的脸,振翅时却飘落无数金色泡泡——“野小子”“扫把星”等骂语在泡泡里浮动,触地即化身为衔着道歉信的纸鹤。
“爷爷?”风自然指尖抚过残页,脑海中响起爷爷的笑声,“当年故意让你看见这行字,就是要你记住——族谱锁得住名字,锁不住混沌血脉。”
他忽然注意到残页边缘,爷爷用灵泉金粉画的小涂鸦:戴斗笠的老人骑在鲲鹏背上,对着跪地的村民比出鬼脸,旁边写着“臭小子,若他们知错,就带他们去海上看日出”。
“老白头,你当年划红线时,可曾想过今日?”风自然拎起残页,金鳞折射的七彩光晕扫过白福田颤抖的手,“我爷爷早用开灵水调了金粉,这残页如今是面照心镜。”
白福田触碰残页的瞬间,自己的名字旁浮现出双重画面:一边是受贿时的谄媚,另一边是二十年前初任族长时,在族谱扉页郑重按下的血手印。
理想与现实在金光中撕裂。
他瘫坐在地,盯着风自然腰间的酒葫芦——那是当年他摔碎后,风爷爷用接骨木一片片粘起的,此刻葫芦表面正浮动着细小的鲲鹏鳞片,每片都刻着“老白头糊涂”的迷你字迹。
“我爷爷临死前说,等我把族谱尿成墨砚,再回来写新族谱。”风自然拔开葫芦塞,酒香混着混沌海的咸涩弥漫,“这混沌酒,能让你看见自己当年有多蠢——比如你泼的那盆水,本是爷爷为你洗去魔修种下的迷心咒。”
王婶突然抽泣着举起虎娃:“公子,当年你挨我骂时……”
“偷的是你门口的驱邪符吧?”风自然蹲下身,虎娃正把脸埋在他鳞甲上。
小家伙指尖触碰的瞬间,某片鳞甲映出五年前冬夜:小少年蹲在柴房,借着月光给襁褓绣肚兜
与乡亲们告别后 ,众人赶忙收拾起激动的心情,仪兰满心不舍地告别了刚重逢的家人。
她紧紧抱住每一个亲人,抱得那么用力,像是要把这一刻深深烙印在心底。家人也满脸担忧,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小心。
佛光寺的钟声悠悠然于山谷间回荡,灵汐、风自然、毒神、玄慈大师等一行人,齐聚在佛光寺那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中。
久别重逢,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热忱,纷纷互相问候,一时间,大殿里满是温馨的寒暄声。
风自然清了清嗓子,开始把进入血魂幡的惊险经过,向众人细细道来。讲述之际,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仿若山间的磐石,给人以安定之感。
只是偶尔,他的眼里会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那光芒中夹杂着惊心动魄的过往,瞬间便将众人带入了那危机四伏的血魂幡世界。
众人听得全神贯注,随着风自然的描述,时而紧张得眉头紧蹙,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危险境地;时而又长舒一口气。
毒神正与旁人随意交谈着,看见儿子曲萧身姿挺拔地站在那儿,身旁还伴着一位气质超凡脱俗的姑娘。
刹那间,毒神那张饱经岁月雕琢、满是沧桑的脸上,绽开了极为灿烂的笑容。
他的目光来回穿梭在曲萧和姑娘之间,一会儿满心欢喜地凝视曲萧,眼神里满是为人父的骄傲与疼爱,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一会儿又带着欣赏与好奇,细细打量身旁的姑娘,仿佛怎么瞧都瞧不够,试图从她身上探寻出更多的闪光点。
毒神几步便跨到曲萧跟前,伸出那宽厚有力、布满老茧的大手,重重地在曲萧肩膀上拍了拍说道:“好小子,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爹!”曲萧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神色间却又略带羞涩,他轻轻拉过身旁抿嘴轻笑的仪兰,郑重介绍道,“这是仪兰......”
“嚯!”毒神眼睛陡然一亮,紧接着,他就跟个技艺娴熟的街头魔术师似的,抖出一个翠绿欲滴、色泽温润的翡翠玉镯。
这玉镯宛如一汪凝固的清泉,澄澈透明,散发着柔和且迷人的光泽,仅是一眼,便能让人断定绝非寻常俗物。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毒神手腕一翻,“啪”的一声,玉镯稳稳当当地套在了仪兰那纤细白皙,仿若羊脂玉般的手腕上。
“丫头,这镯子是用千年寒玉精心雕琢而成,里头还淬了七种极为珍稀、世间罕有的解毒蛊!”
毒神一边眉飞色舞地介绍着,脸上的得意劲儿都快溢出来了,一边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以后啊,要是这小子敢对你有半分不好,你就摇摇这镯子。镯子里藏着个机灵的小龙,那家伙可护主了,保管让这小子立马老实!”
毒神的话音还在大殿里悠悠回荡,玉镯里便“嗖”地一下窜出一条碧绿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