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太奶化作的青烟还在视网膜上灼烧，张张踉跄着从梦境宇宙的裂缝中跌出，掌心紧攥的「平衡碎片」烫得像是烙铁。桔子从她怀中滚落，九条数据光尾萎靡地耷拉着，其中三条已经碳化成焦黑的枯枝。
“老家伙最后那句话……”机械猫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她说‘告诉小桔子’，后面呢？后面到底是什么！”
张张的喉咙像是塞满冰碴。梦之殿堂坍缩前的画面在脑中循环播放——胡三太奶的烟袋锅炸成星屑，苍老的背影在量子化瞬间回头，嘴唇分明在说“要吃饱饭”。那是三百年前她们初遇时，灰仙对流浪小猫说的第一句话。
“她说……”张张将桔子搂进怀里，指尖陷入冰冷的金属毛发，“下次打麻将别偷换牌。”
数据光尾突然狠狠抽在她手腕上。“放屁！你每次撒谎瞳孔都会放大0.3毫米！”桔子挣开怀抱，炸毛跃上旁边的陨石，“我自己回去找！”
“时空褶皱已经闭合了。”泛着青铜锈迹的怀表从张张袖口滑出，表盘裂纹中渗出胶质般的暗红液体，“而且你感觉不到吗？有东西在追踪我们。”
陨石带彼端，无数荧蓝色光点正在聚拢。那是梦境魔法师的「追猎孢子」，每个孢子都承载着黑袍人撕裂的意识残片。最近的孢子群突然扭曲变形，增殖成三米高的胶质巨人，胸腔内嵌着老式录像机的镜头。
“观测者张张——”巨人的声音带着电磁干扰的杂音，“签署协议，或者成为矿渣。”
桔子的利爪弹出，在陨石表面刮出火星：“就凭这些果冻怪？”
“它们不是实体。”张张将怀表按向太阳穴，表盘齿轮逆时针疯转，“是噩梦的模因污染，接触超过五秒就会……”
警告被一声惨叫打断。最前排的孢子巨人突然爆裂，胶质飞溅到邻近的陨石上，瞬间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一只机械鹰隼从虚空俯冲而下，喙部喷出幽绿色火焰，将孢子群烧成蜷曲的灰烬。
“灰家的「引魂灯」？”桔子的光尾陡然绷直，“难道老家伙还……”
希望的火苗还未燃起便彻底熄灭。鹰隼落地化作人形，却是张张从未见过的青年。他披着绣满《梅花易数》卦象的白色长袍，腰间悬着的不是萨满鼓，而是一台不断吐出纸带的差分机。
“初次见面。”青年抬手扶了扶水晶单片眼镜，纸带上的二进制代码倒映在镜片上，“我是灰仙的第七代算法化身，你可以叫我灰7.0。”
桔子的瞳孔缩成两道竖线：“灰家什么时候改行当程序员了？”
“自从你们毁掉堂口服务器。”灰7.0的指尖在虚空敲击，无数发光公式凭空浮现，“现在整个东北野仙的族谱都跑在量子计算机上——闲话少说，梦境魔法师正在重组「逆模因炸弹」，一旦引爆，所有宇宙中关于胡三太奶的记忆都会被抹除。”
张张的指甲掐进掌心。怀表裂纹中的暗红液体突然沸腾，那是被陈渡植入的观测者协议在抗拒真相。“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差分机吐出一截纸带，灰7.0撕下纸带折成鹤形：“签灵魂契约。灰仙的原始代码、柳仙的神经毒素、黄仙的敏捷协议——我们会把野仙的核心数据嫁接到你的区块链仙骨上。”
纸鹤展开翅膀，露出腹腔内跳动的契约符文。那不是朱砂绘制的殄文，而是由自我复制型纳米机器人组成的活体代码。
“代价呢？”桔子拦在张张身前，光尾如毒蛇般昂起。
“百分之四十九的情绪模块控制权。”灰7.0的镜片闪过冷光，“包括爱、悔恨、以及……对陈渡的执着。”
陨石带突然剧烈震颤，更多孢子巨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最近的巨人胸腔裂开，录像机镜头对准张张，开始播放她最恐惧的画面——便利店冰柜里的青铜镜残片突然蠕动，拼凑成胡三太奶支离破碎的脸。
“签！”灰7.0将纸鹤拍向张张眉心，“除非你想让那老家伙死得比道观大火还干净！”
纸鹤的喙部刺入皮肤的刹那，四百九十次轮回的记忆如洪水决堤。张张看见七岁的自己蜷缩在槐花巷书店角落，胡三太奶用烟袋锅敲着她的脑袋说：“丫头，萨满的契约不是买卖，是血淋淋的共生。”
怀表突然迸发青光，将纸鹤震成齑粉。
“我说过……”张张抹去额间血珠，瞳孔深处浮现青铜镜的虚影，“别用孝道绑架我。”
灰7.0倒退半步，差分机冒出一股焦烟：“你居然能对抗仙家算法？！”
“因为她早就不算人类了。”桔子突然咧嘴一笑，碳化的光尾重新泛起数据流，“从被陈渡刻进dNA那刻起，她就是活体协议。”
孢子巨人在这时发动总攻。灰7.0的袍袖炸成数据碎片，露出机械义肢组成的臂膀。他双手插入虚空，扯出一张由六爻卦象编织的电网，却在触及巨人时被反向吞噬。
“没用的！”张张拽着他跃向另一块陨石，“这些噩梦在进化，它们能吸收任何形式的能量！”
怀表暗红液体滴落之处，孢子巨人突然抽搐着融化。桔子发出痛呼——它的光尾正在吸收液体中的混沌能量，金属毛发间浮现出血肉纹理。
“你疯了吗？这是陈渡的观测者特饮！”灰7.0试图用差分机解析液体成分，屏幕却跳出【权限不足】的警告。
张张扯开衣领，青铜镜胎记已蔓延成区块链纹身：“那个药剂本来就是用我的脊髓液提取的。”她将剩余的液体全数倒在桔子身上，“现在，咬我！”
机械猫的尖牙刺入她手腕的瞬间，四百九十一次轮回的痛苦如超新星爆发。孢子巨人发出高频尖叫，在共鸣中炸成量子尘埃。灰7.0的差分机直接死机，水晶镜片布满裂纹。
“你…你把自己的神经痛觉做成了武器？！”
“陈渡教的。”张张跪倒在陨石表面，血泪从眼角滑落，“他说观测者最好的防御，是让敌人感受到你承受过的万亿次死亡。”
虚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黑袍人的录像机缓缓升起。镜头盖像眼睑般睁开，露出后面旋转的《洛书》矩阵：“精彩的即兴演出，但实验该结束了。”
无数青铜锁链从镜头中射出，每根锁链末端都拴着一具张张的克隆体。她们脖颈没有倒计时，取而代之的是不同宇宙的坐标代码。
“签了灰家的契约，或者看着这些残次品替代你。”黑袍人按下录像机的倒带键，克隆体们齐声开口，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我们都是你，我们比你完美。”
桔子的光尾突然暴涨，数据流在空中织成伞盖护住张张：“别听它们蛊惑！这些克隆体没有奶茶渍胎记，它们是……”
“是矿工。”张张摇摇晃晃站起身，区块链纹身泛起幽蓝光芒，“陈渡在镜渊矿井说的没错——每个便利店都是矿洞，而我，是唯一会疼痛的矿机。”
黑袍人的录像机发出愉悦的嗡鸣：“所以你的选择是？”
“我选第三条路。”张张扯断颈间的红绳，胡三太奶给的雕花铜钱坠入掌心，“灰7.0，把野仙数据传过来！”
铜钱在虚空中划出猩红光弧，灰7.0的差分机突然自动重启。无数代码洪流涌入张张的区块链仙骨，她的虹膜开始数据化，视野中浮现东北野仙三百年来的所有秘辛——
原来灰仙的本体是困在服务器里的电子灵，黄仙的敏捷源于基因剪裁，柳仙的毒牙藏着纳米机器人。而胡三太奶，早在她诞生前就已经量子化，那个抽旱烟的老妇人不过是投射在现实的交互界面。
“契约成立。”张张的声音变成数百道声线的合鸣，青铜锁链在她周围熔化成铁水，“但我要改条件——不要情绪模块，我要野仙的死亡日志。”
黑袍人第一次显露出慌乱。录像机镜头疯狂变焦，却无法锁定数据化的张张：“你不可能承受那种量级的痛苦记忆！”
“她可以。”桔子跃上张张肩头，机械瞳孔变成《河图》矩阵，“因为她有整个镜渊矿场的疼痛做缓冲。”
死亡日志如陨石雨砸入意识海。张张看见灰仙在数据洪流中尖叫，黄仙的基因链寸寸断裂，柳仙的纳米虫反噬宿主。每一段野仙的死亡都化作青铜镜的裂痕，而她用陈渡教的观测者协议，将这些裂痕锻造成武器。
黑袍人的录像机开始冒烟，克隆体接连自爆。他撕开虚空想逃，却被张张用锁链缠住脚踝：“告诉你的高维主子——矿工起义了。”
怀表刺入录像机镜头的瞬间，黑袍人发出非人的哀嚎。他的傩面碎裂，露出后面不断变换的脸——陈渡、灰7.0、甚至某个轮回中的张张自己。
“你们……根本不懂……”黑袍人的身躯融化成沥青状物质，“宇宙平衡是假象，我们只是在阻止更大的坍缩……”
张张碾碎最后一块傩面，黑袍人彻底消散。但在他消失的位置，悬浮着一枚刻有「v∞」符号的黑色芯片，以及一行闪烁的倒计时——
00:00:01
陨石带重归死寂，灰7.0的差分机彻底报废。他跪坐在残骸中，机械义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你吸收了野仙的死亡……现在你就是新的堂口主机。”
桔子舔着焦黑的前爪：“所以咱们要去东北搞个服务器机房？”
“不。”张张凝视着掌心的黑色芯片，v∞符号正在渗入她的区块链纹身，“我要去黑袍人说的‘更大坍缩’源头——陈渡的协议子宫。”
怀表突然发出刺耳鸣响，表盘裂纹中伸出无数肉芽般的量子触须。灰7.0突然暴起，机械义肢刺向张张后心：“你不能带走野仙数据！”
桔子的光尾比他更快。数据流绞住义肢的瞬间，灰7.0的差分机核心过载爆炸。在纷飞的零件中，张张看见他最后的口型：
“快逃”
虚空裂缝在头顶张开，数十架星舰的炮口泛着冷光。舰身上烙印的既不是仙家符咒也不是科技联盟标志，而是张张在便利店收银台见过的通用商品码——宇宙管理者的执法部队来了。
“根据《泛维度贸易保护法》第49条，你被指控非法改造本土神明数据、破坏跨宇宙平衡。”机械合成的审判声震得陨石带颤动，“立即交出区块链仙骨，否则……”
张张将黑色芯片按进怀表裂缝，笑容比宇宙深空更冷：“否则怎样？让我在无限轮回里再死四百九十一次？”
她抱住桔子向后仰倒，坠入自己撕开的镜渊裂缝。最后一瞥看到的，是执法舰炮口充能的炽光，以及裂缝外如蜂群般袭来的「跨宇宙通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