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砸在青瓦上的声响像极了老槐树漏下的纸钱灰,林九握着羊毫的手悬在半空中,笔尖的朱砂墨汁正沿着青铜鼎耳的夔龙纹缓缓渗进凹痕。他盯着鼎腹内刻的 \"黄肠题凑\" 四字,突然觉得那些蝌蚪状的铭文在墨色浸润下活了过来,像几条小黑蛇顺着鼎壁往他手腕上爬。
\"叮 ——\"
搁在工作台上的血玉残片突然发出蜂鸣,这块掌心大小的绯色玉石裂成三瓣,裂缝里渗出的竟不是玉髓,而是暗红如凝血的液体。林九猛地甩笔,墨汁在素白的工作服上洇出个歪扭的 \"亡\" 字,更诡异的是,那三瓣玉片正沿着工作台边缘滚动,最终在他右手下方拼成个完整的罗盘形状。
祖父临终前烧给他的纸人在记忆里突然清晰起来。那年他刚满十八岁,祖父躺在祖屋的雕花大床上,枯槁的手指抠进他手腕:\"小九,看见血玉裂了就往西南跑,千万别回头......\" 老人浑浊的眼球映着床头晃动的煤油灯,像两盏引魂灯。
雷声在头顶炸开的瞬间,后窗的木棂 \"咔\" 地折断。穿黑色连帽衫的人影带着雨水扑进屋里,手中黑金短刀直奔他后颈。林九本能地往左翻躲,膝盖撞翻了搁着青铜鼎的楠木案几,重达三十斤的青铜器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却惊不退追来的黑衣人。
\"阴符现世,九阙将开 ——\"
沙哑的嗓音像砂纸擦过生锈的棺钉,黑衣人在挥刀的间隙挤出这句话。林九这才看清对方握刀的右手小指齐根而断,断口处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正是祖父笔记里记载的 \"摸金符反噬\" 症状。他后腰贴着的半块摸金符突然发烫,那是父亲失踪前塞给他的,边角还留着半道齿痕。
血玉残片在地上突然发出强光,林九借着红光看见墙上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影子的右手腕处竟浮现出罗盘状的朱砂印记。黑衣人显然也看到了,刀刃猛地转向他手腕,却在即将触及皮肤时发出金属灼烧的滋滋声。
\"你是谁?\" 林九退到墙角,摸到了平时修复文物用的青铜锥。祖父说过,摸金校尉下墓必备十八件工具,眼前这锥子正是 \"扎子\" 的改良版,锥头淬过黑驴蹄子磨的粉。
黑衣人不答话,反手从腰间扯出条缠着符纸的铁链。林九认出那是北派盗墓者惯用的 \"捆尸链\",符纸上的朱砂字写着 \"黄泉引魂\",正是今晚他修复青铜鼎时研究的汉代招魂术。铁链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千钧一发之际,他将青铜锥狠狠刺向对方手腕。
血珠溅在破碎的血玉上,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 三瓣玉片突然腾空,在两人之间拼成完整的圆形。红光中,林九看见幻象:一口黑檀木棺悬在墓室中央,棺盖缓缓滑开,伸出的血手手腕上戴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摸金符。
\"爷爷!\" 他下意识地喊出声,幻象中的血手突然转向他,指尖滴下的血在棺盖上写成 \"归墟\" 二字。黑衣人趁机甩出铁链缠住他脚踝,冰凉的铁链像活物般往他脖子上绞,勒得他眼前发黑。
就在意识即将模糊时,窗外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黑衣人猛地抬头,林九看见他兜帽下露出的半张脸 —— 左脸从眉骨到下颌有道深可见骨的疤痕,像道蜈蚣趴在苍白的皮肤上。更让他心惊的是,那道疤痕的走向,竟和血玉残片的裂缝完全一致。
\"砰!\"
前街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黑衣人明显顿了一下。林九趁机用锥子刺向铁链的符纸,符纸燃烧的瞬间,铁链突然松开。黑衣人往后退了两步,从怀里掏出个青铜小瓶,倒出些粉末撒在地上。白色粉末遇水立即燃起幽蓝火焰,在地面勾勒出个九宫格图案,中心位置正是他脚边的血玉。
\"记住这个图案,九阙的门只为摸金和西陵开。\" 黑衣人说完这句话,突然将短刀刺入自己心口。林九瞪大双眼看着他倒在血泊中,血液却没有流淌,反而像被什么吸收了似的,逐渐凝聚成骨灰,在火焰中凝成块拇指大小的玉符,上面刻着和他手腕相同的罗盘印记。
雷声再次轰鸣,雨水从破窗灌进来,浇灭了幽蓝的火焰。林九踉跄着爬过去捡起玉符,触感竟和那血玉残片一模一样。手机在裤兜震动,他摸出来看见是师姐苏雪的短信:\"十分钟后到店,带着血玉和青铜鼎,有人跟踪我。\"
他这才注意到,青铜鼎不知何时翻倒在地,鼎腹内的 \"黄肠题凑\" 四字竟变成了 \"九阙将启\"。工作台角落的收音机突然自动打开,杂音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广播:\"今日凌晨,西安碑林发现汉代墓葬群,其中一号墓出土的青铜鼎内刻有 ' 阴符九阙 ' 字样......\"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九抓起装文物的檀木盒,顺手将玉符塞进裤兜。路过破碎的后窗时,他看见地上的血迹已经消失,只剩下半片残缺的符纸,上面模糊的字迹像在说 \"西陵守墓人已死\"。
钻进停在巷口的黑车 SUV 时,苏雪正握着方向盘盯着后视镜。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左腕缠着的绷带渗出血迹,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打斗。看见林九怀里的盒子,她踩下油门的同时伸手扯开绷带,露出腕间和他相似的朱砂印记。
\"他们怎么找到你的?\" 苏雪的声音带着少见的颤抖,车在雨夜中疾驰,后视镜里出现两辆闪着强光的面包车。
林九摸了摸口袋里的玉符,想起黑衣人临终前的话:\"阴符现世,九阙将开。\" 他突然意识到,十年前父亲在秦陵失踪时,带走的正是半块血玉,而今晚开裂的残片,应该就是父亲当年留下的。
\"血玉裂了。\" 他把残片和玉符递给苏雪,借着路灯看见她脸色瞬间苍白。苏雪突然猛打方向盘,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漂移,甩脱了紧追的面包车。她腾出一只手,从脖子上扯下块羊脂玉佩,和林九的血玉残片拼在一起,竟严丝合缝。
\"十年了,终于还是来了。\" 苏雪的声音低得像叹息,玉佩在车内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可林九清楚地看见,玉佩内侧刻着两个小字 ——\"西陵\"。那是祖父笔记里提到的神秘守墓家族,也是父亲失踪前反复叮嘱他要远离的名字。
车子在环城西路停下,苏雪盯着前方沉默许久,突然指向他手腕:\"印记亮了。\" 林九这才发现,原本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罗盘印记,此刻正发出微弱的红光,像盏被风吹得明灭不定的灯。
手机在这时响起,来电显示是 \"未知号码\"。接通后,电流声中传来熟悉的咳嗽声,那个让他梦了十年的声音带着血丝:\"小九,带着雪女去阴山鬼市,找老烟枪拿《青乌秘卷》,记住,千万别相信穿中山装的人......\"
话没说完,电话突然断线。林九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父亲的声音和十年前最后一通电话里一样,带着地宫深处的潮湿气。苏雪突然伸手按住他冰凉的手背,他这才发现,师姐的指尖也泛着淡淡的金红色,和黑衣人血祭时的火焰颜色相同。
\"去鬼市吧。\" 苏雪发动车子,后视镜里映出她泛红的眼尾,\"有些事,该告诉你了。\"
雨点敲打车顶的声音渐渐变密,林九望着窗外飞逝的霓虹,想起修复青铜鼎时看见的幻象。棺中伸出的血手,手腕上的摸金符,还有那两个斑驳的古字 \"归墟\"。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以为早已死去的祖父和失踪的父亲,可能都被埋在某个和 \"九阙\" 相关的古墓里,等着他去开启那扇刻满星图的青铜门。
而口袋里的玉符,此刻正贴着他的皮肤发烫,像块烧红的炭,在雨夜中划出一道看不见的轨迹,指向阴山背后那座藏在星图里的古墓,指向十年前就为他铺好的,摸金校尉与西陵守墓人纠缠千年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