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椁盖彻底滑开的刹那,林九听见苏雪倒吸冷气的声音。八角青铜盒静静躺在椁内,盒盖中央的罗盘凹槽正对着他手腕的朱砂印记,仿佛千年前就凿好了等他来嵌合。盒身铸着九条夔龙,龙首齐吞一枚血珠 —— 那血珠的颜色,竟和苏雪滴落的金红色血液一模一样。
\"阴符九阙,得一可掌黄泉......\" 苏雪的指尖抚过盒盖上的鸟虫篆,玉佩与盒身共鸣,在她掌心映出迷你版的黄肠题凑模型。林九注意到她无名指根的薄茧,那是握了十年西陵匕首磨出来的,和父亲握旋风铲的手茧长在同一个位置。
青铜盒开启时发出的蜂鸣,像极了祖父临终前床头那盏煤油灯的爆响。林九屏住呼吸翻开盒盖,腐叶般的陈香扑面而来,里面躺着半卷绢帛,边角焦黑如被火舌舔过,却独独留下 \"第一阙?黄泉引解法\" 七个朱砂大字,笔锋带着秦隶的苍劲 —— 是父亲的字迹。
手机在裤兜震动,屏幕跳出 \"沈巍\" 的来电。林九接通的瞬间,听筒里传来规律的滴水声,咚、咚、咚,每三声间隔两秒,正是黄肠题凑地宫特有的回声。\"小林,你工作室的监控显示昨晚有异常闯入......\" 沈巍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温和,却混着石材碰撞的脆响,\"你现在在哪儿?\"
苏雪突然按住他手腕,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个 \"墓\" 字。林九盯着青铜盒底的刻痕,那里用极小的隶书刻着 \"1995 年秋,沈巍持阴符残页入秦陵\",笔划间填着新鲜的朱砂 —— 和石椁壁画上父亲的留言用的同一种墨。
\"在医院,苏雪发烧了。\" 林九撒谎时,苏雪正用匕首尖刮擦盒盖边缘,金红色的血液渗进鸟虫篆,竟让夔龙的眼睛亮了起来。听筒里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沈巍的呼吸突然变急:\"别骗我,你腕上的印记......\" 话没说完就断线,再拨过去只余忙音,背景里的滴水声却深深烙进林九脑海 —— 那是他在石椁暗格听见的声音,说明沈巍此刻就在地宫的另一处。
\"他来过这里。\" 苏雪举起匕首,刃面映出石椁内的星图,\"看,天枢星位的光点在动,和沈老师的步频一致。\" 林九这才发现,地面投射的九阙星图上,代表天枢的红点正沿着他们来时的甬道移动,速度不快不慢,像在刻意展示路线。
绢帛在手中发烫,残页上的文字突然显形,除了黄泉引解法,还多了段密文:\"守墓人血祭需取眉心血,每用一次,寿减十年,目盲三年。\" 林九猛地抬头,看见苏雪鬓角的银丝又多了几根,左眼尾竟有淡淡红痕 —— 那是眉心血祭的后遗症。
\"你早就用过眉心血了,对不对?\" 他的声音发颤,想起在盗洞看见她用匕首划破眉心的瞬间,金红色的血珠比任何时候都刺眼。苏雪别过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九叔说过,西陵的血是九阙的钥匙,而你......\" 她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十年前那个雨夜的孤绝,\"是唯一能握住这把钥匙的人。\"
地宫深处传来石门开合的轰鸣,沈巍的咳嗽声顺着甬道飘来,混着阴符会特有的尸蜡味。林九握紧旋风铲,铲头的北斗纹突然发烫,竟在地面划出火星,照亮了石椁后方的暗门 —— 门上刻着和青铜盒相同的罗盘印记,却多了道新鲜的划痕,像是用匕首刻的 \"沈\" 字。
\"把残页给我。\" 沈巍的身影从阴影里浮现,中山装的领口沾着柏木屑,和他们在黄肠题凑墙上看见的刻字时间一致。他的右手藏在袖口,却遮不住腕间的朱砂印记 —— 和林九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像浸过血水。
苏雪的匕首已经出鞘,金红色的刀光映出沈巍镜片后的瞳孔在收缩:\"老师当年教我们鉴别汉墓,说黄肠题凑的柏木枋要量三次尺寸,原来......\" 她突然顿住,看见沈巍胸前的纽扣在反光,那是枚青铜质地的摸金符,却倒着佩戴。
\"十年前你伪造摸金令,借阴符会的手屠了西陵。\" 林九举起青铜盒,盒盖上的夔龙在苏雪的血光中仿佛活了过来,\"我爹的队友变成血尸,我爷爷的名字被刻在灭门令上,而你......\" 他盯着沈巍腕间的印记,\"根本不是什么考古学家,是阴符会的守门将!\"
沈巍突然笑了,笑声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错了,我是最后一任摸金校尉。\" 他扯开中山装,露出胸口的刺青 —— 九条夔龙环绕着罗盘印记,正是青铜盒上的图案,\"你祖父当年把阴符经残页分给九大门派,我不过是帮他完成未竟的事。\"
苏雪的匕首 \"当啷\" 落地,她终于想起父亲临死前的话:\"雪女,找穿中山装的沈叔叔......\" 原来不是求救,而是警告。沈巍上前半步,掌心摊开,里面躺着半块血玉残片,和林九的那半刚好拼合:\"把残页给我,我带你去见你父亲。\"
地宫顶部突然渗水,腐尸水顺着柏木枋滴落,在沈巍脚边汇成小小的毒潭。林九看见他鞋底的泥土,正是黄肠题凑地宫特有的红胶土,说明他至少来过三次 —— 第一次刻下祖父的名字,第二次调换翻板机关,第三次...... 拿走了父亲的摸金符。
\"爸在哪儿?\" 林九的声音混着水声,旋风铲的铲头在地面划出火星,\"你要是再骗我,就把残页扔进腐尸水!\" 沈巍的瞳孔骤缩,这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正握着绢帛,残页边缘已经接触到毒水。
\"归墟。\" 沈巍咬牙说出这个词,\"秦陵地宫的最深处,你祖父和父亲都在那儿,还有......\" 他盯着苏雪,\"西陵最后一任圣女,你的母亲。\"
苏雪突然踉跄后退,撞在石椁上。她从未见过母亲,灭门案后唯一的亲人是九叔,此刻却从沈巍口中听见 \"母亲\" 二字,仿佛十年前的雨夜突然有了温度。沈巍趁机甩出捆尸链,链头的青铜铃刻着 \"黄泉引魂\",正是北派陈瞎子的独门暗器。
\"接住!\" 林九将残页塞进苏雪怀里,旋风铲磕飞捆尸链,却看见沈巍腕间的印记在流血,血珠滴在青铜盒上,竟让盒盖的罗盘凹槽发出强光。苏雪突然明白过来,摸金与西陵的血液不仅能开九阙,还能激活阴符经的残页 —— 而沈巍,一直在收集他们的血。
腐尸水已经漫到脚踝,林九拽着苏雪冲向暗门,沈巍的笑声在身后响起:\"别忘了看残页背面,那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地图!\" 石门在他们身后轰然闭合,苏雪借着手机冷光翻开绢帛,背面果然画着秦陵地宫的平面图,入口处标着 \"老槐树正北二十步\",正是他们进入黄泉阙的方位。
更让她心惊的是,图上用朱砂圈着个红点,旁边写着 \"雪女血祭处\",箭头指向归墟中央的青铜门。林九看见她指尖发抖,突然想起在石椁内看见的场景:苏雪的血滴在星图上,竟让归墟的红点格外明亮,像在召唤她。
\"不管前面是什么,我都陪你去。\" 他按住苏雪冰凉的手,腕间的印记与她的玉佩相触,在暗门上投出交叠的光影,\"沈巍说你母亲在归墟,我爹和爷爷也在,我们一起把他们带回来。\"
暗门后的甬道传来隐约的梆子声,是鬼市的开市信号。苏雪收起残页,匕首在掌心划出细痕,金红色的血珠滴在暗门的罗盘印记上,石门应声而开,露出通往地面的盗洞。洞口的老槐树在风中摇晃,树影里站着个驼背老人,手里拄着缠着红绳的青铜棍 —— 正是北派陈瞎子。
\"摸金的崽子,西陵的丫头。\" 陈瞎子的独眼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阴符会的人已经封了鬼市,你们的退路......\" 他突然咳嗽,手帕上沾着和沈巍相同的尸蜡粉,\"只有黄泉阙的密道。\"
林九握紧苏雪的手,盗洞下方的腐尸水已经漫到石门,沈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知道,陈瞎子虽属北派,却和阴符会有旧怨,此刻出现或许是转机。苏雪突然将玉佩塞给老人:\"带我们去鬼市,我用西陵秘药换你的《青乌秘卷》残页。\"
陈瞎子的独眼亮起,接过玉佩的瞬间,林九看见他掌心刻着和沈巍相同的夔龙刺青。原来北派掌门也是阴符会守门将之一,这个发现让他后背发凉,却不得不跟着老人钻进密道。
密道尽头是条暗河,河水泛着和苏雪血液相同的金红色,漂着无数刻有星象的木片。林九捡起一片,上面刻着 \"沈巍盗残页,阴符会重启\",正是父亲的字迹。苏雪突然指着河心,那里有具浮棺,棺盖敞开,里面躺着的竟穿着和沈巍同款的中山装,胸口插着把西陵匕首。
\"那是......\" 苏雪的声音发颤。林九凑近看清,浮棺内的尸体右手小指齐根而断,正是第一章出现的黑衣人首领 —— 而他的脸,竟和沈巍有七分相似。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条匿名短信:\"沈巍有个双胞胎弟弟,二十年前死于秦陵地宫。\" 发件人显示为 \"林远山\"—— 他祖父的名字。林九盯着短信,突然想起沈巍办公室的合影,1995 年的照片里,祖父身边站着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相貌 identical,却一个戴着摸金符,一个戴着西陵玉佩。
暗河的水突然湍急,浮棺朝着归墟方向漂去,沈巍的脚步声在密道深处响起,混着阴符会特有的尸蹩爬行声。林九握紧苏雪的手,看着她鬓角的银丝在河灯中闪烁,突然明白,九阙的谜题从来不是单独的机关或残页,而是摸金与西陵缠绕千年的命运,是祖父、父亲、沈巍这些守门将用鲜血写下的局,而他和苏雪,既是破局的钥匙,也是局中最关键的棋子。
\"走吧。\" 苏雪望着河心的浮棺,突然露出十年未见的笑容,\"去鬼市,找老烟枪,他那儿有祖父当年留下的金刚伞,还有......\" 她摸着胸口的玉佩,\"母亲留给我的守墓人密卷。\"
暗河的水拍打着石岸,像极了秦陵地宫的水银河。林九望着前方的黑暗,手腕的印记与苏雪的玉佩交相辉映,在水面投出九阙星图的倒影。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险,沈巍的真实身份、阴符会的终极目的、父亲和祖父的下落,都藏在九阙的下一重门后,而他们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彼此,和手中这半卷残页,这块血玉,这份从十年前就注定的羁绊。
当陈瞎子的青铜棍敲响暗河的石钟时,林九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咳嗽声,和第一章父亲来电时一模一样。他猛地回头,看见密道深处闪过一道中山装的衣角,袖口露出的,正是父亲独有的、握旋风铲磨出的老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