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的夜像块浸了墨的老棉絮,潮气裹着细沙往人领子里钻。林九跟着苏雪在青石板路上七拐八弯,鞋底蹭过街角石狮子时,那畜生突然发出 \"咔嗒\" 轻响 —— 是机关转动的声音。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旋风铲,这玩意儿是祖父当年改良的,铲头呈螺旋状,握把处刻着北斗七星纹。
\"别紧张,鬼市子时才开门。\" 苏雪突然停步,指尖在斑驳的院墙上连敲七下,砖缝里渗出的幽蓝荧光竟排成个 \"阴\" 字。林九这才注意到,周围三三两两的行人不知何时都停了下来,衣摆下露出的洛阳铲、飞虎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街角突然响起梆子声,\"当 —— 当 ——\" 敲了三下,整面青砖墙竟像融化的蜡般扭曲,露出黑洞洞的入口。穿灰布衫的老汉抱着铜算盘站在门口,见苏雪抬手亮出半块玉佩,立刻点头哈腰:\"西陵的姑娘,里面请,老烟枪在三生殿候着。\"
鬼市的石板路往下斜着延伸,两侧摊位摆着各式各样的冥器:战国错金戈、唐代鎏金佛头,甚至有具缠着帛画的汉代漆棺。林九的鼻尖突然动了动,闻到若有若无的檀香混着土腥味 —— 是 \"望气术\" 里说的 \"土膏气\",说明附近有古墓。
\"记住,在这里别乱摸东西,问价前先拍三下巴掌。\" 苏雪低声叮嘱,手腕上的朱砂印记在幽暗中明明灭灭。路过个卖青铜镇墓兽的摊位时,摊主突然嘿笑:\"小哥这双手,该是摸金的料子吧?\"
林九猛地抬头,看见摊位后坐着个独眼龙,缺了门牙的嘴里叼着旱烟,正是老烟枪。摊位上摆着个漆盘,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块不同朝代的墓砖,最上面那块汉代青砖上,用朱砂画着和他血玉残片相同的纹路。
\"您老可算来了。\" 老烟枪磕了磕烟袋,独眼在林九和苏雪身上打转,\"昨儿夜里鬼哭滩的老鸹全往阴山飞,我就知道,该轮到摸金和西陵的小崽子们重启九阙了。\"
苏雪直接掏出拼合的血玉玉佩:\"废话少说,血玉的来历。\" 老烟枪的独眼顿时发亮,伸出三根手指在漆盘上敲出梆子节奏,周围摊位瞬间升起纱帐,将他们与外界隔绝。
\"这玉叫 ' 黄泉引魂佩 ',分阴阳两半,阴佩在西陵守墓人手里,阳佩在摸金校尉那儿。\" 老烟枪用烟袋指着青砖上的纹路,\"十年前你爹带着半块阳佩进秦陵,再没出来,现在这残片......\" 他突然盯着林九手腕,\"印记都亮了,该是黄泉阙的门开了。\"
林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旋风铲握把:\"黄肠题凑墓?\" 老烟枪点头:\"没错,汉代海昏侯刘贺的陪葬墓,就在阴山背后的乱葬岗。不过现在嘛......\" 他压低声音,\"北派的陈瞎子放出话来,说摸金后人要是敢碰这座墓,就剁了咱们的手去喂尸蹩。\"
苏雪的玉佩突然发烫,她猛地转身,看见三个穿藏青长袍的人正穿过纱帐。为首的年轻人腰间挂着串尸牙项链,手里转着柄刻满符文的青铜罗盘 —— 是北派 \"问棺术\" 的传人。
\"哟,这不是西陵的小娘子吗?\" 年轻人阴阳怪气地笑,罗盘突然指向林九,\"怎么跟个摸金的杂种混在一起?你爹当年被摸金校尉砍头的时候,可是求着我们北派收尸呢。\"
苏雪的指尖瞬间泛起金红色,林九及时按住她颤抖的手。十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暴雨夜,苏雪浑身是血地敲开祖屋门,怀里抱着半块血玉,手腕上的伤深可见骨。他曾问过祖父,苏雪的家人去哪了,老人只是叹气:\"西陵的事,少打听。\"
\"陈老九的弟子?\" 林九向前半步,旋风铲的铲头在地面划出火星,\"我爷爷当年跟陈瞎子赌斗,赢了《青乌秘卷》半本,怎么,你们北派现在改玩嘴皮子了?\"
年轻人的脸色骤变,手按在腰间的捆尸绳上:\"你敢提《青乌秘卷》?那是我们北派的......\" 话没说完,老烟枪突然咳嗽一声,独眼连眨三下。林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街角阴影里站着个驼背老人,手里拄着根缠着红绳的青铜棍 —— 正是北派掌门陈瞎子。
\"摸金的崽子,想进黄泉阙,先过我这关。\" 陈瞎子的声音像破风箱,青铜棍往地上一顿,周围摊位的烛火突然全灭。黑暗中,林九听见苏雪拔刀的声音,而他的手腕正在发烫,罗盘印记的红光映出地面的土脉走向。
\"北派玩的是 ' 问棺 ',我们摸金靠的是 ' 望气 '。\" 林九闭眼回忆祖父教的口诀,\"夫土欲细而坚,润而不泽......\" 再睁眼时,竟看见黑暗中浮现出淡淡金雾,那是土壤里矿物质折射的光芒,顺着金雾的流向,他清楚地看见三条龙脉在阴山背后交汇。
\"东北方,三公里,有老槐树。\" 林九突然开口,旋风铲在手中划出半圆,\"黄肠题凑墓的地宫入口,就在槐树正北二十步,你们北派的人,怕是在那儿埋了三具血尸当门神吧?\"
陈瞎子的呼吸声明显一顿,黑暗中传来布料摩擦声,显然是弟子在查看他说的方位。苏雪趁机拽住他的袖口,低声道:\"别硬来,鬼市规矩......\" 话没说完,烛火突然亮起,陈瞎子的脸在火光中格外狰狞,左脸三道抓痕从眉骨到下颌,和昨夜黑衣人脸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有点本事。\" 陈瞎子哼了声,青铜棍指向林九,\"不过敢在鬼市坏我北派的规矩,就得留下点东西 —— 比如你这双能望气的眼睛。\" 他身后的弟子突然甩出捆尸绳,绳头的铜铃刻着 \"黄泉\" 二字,正是昨夜黑衣人用过的那种。
林九旋身避开,旋风铲狠狠砸在青铜棍上。改良过的铲头是精钢混着黑驴蹄粉锻造,碰撞时发出刺耳的尖啸,陈瞎子的青铜棍竟被崩出个缺口。苏雪趁机甩出西陵特制的 \"血魂镖\",金红色的镖尖划破空气,在弟子的罗盘上留下焦痕。
\"够了!\" 老烟枪突然拔高声音,从怀里掏出半卷羊皮纸,\"《青乌秘卷》残页在此,按鬼市规矩,谁能说出黄肠题凑墓的生门方位,谁就拿走。\"
陈瞎子的独眼盯着羊皮纸,喉结滚动。林九知道,这残页记载着九阙的方位图,是当年祖父从北派赢来的。他深吸口气,盯着地面的金雾走向:\"生门在 ' 天枢星位 ',也就是槐树正北二十步,再往东三尺,那里的土腥味带着松木香,是汉代柏木的味道。\"
老烟枪的独眼亮了,羊皮纸 \"啪\" 地拍在漆盘上:\"摸金后人赢了!陈瞎子,按规矩,你们北派三个月内不得染指黄泉阙。\" 陈瞎子的脸色铁青,突然盯着林九手腕:\"你身上有西陵的血?怪不得能望气......\" 话没说完,突然转身离去,弟子们紧跟其后,留下满地狼藉。
苏雪捡起羊皮纸,手指在残页边缘摩挲:\"是爷爷的火漆印。\" 林九看见她指尖的金红色淡了些,想起昨夜她用金血激活玉佩时的场景。鬼市的梆子声再次响起,意味着子时已过,周围的摊位开始消失,青砖墙重新变得严丝合缝。
\"跟我来。\" 老烟枪突然塞给林九个竹筒,\"里面是黄肠题凑墓的详细图,记住,开棺前必须在东南角点盏引魂灯,要是灯灭了......\" 他没说完,突然剧烈咳嗽,手帕上咳出些黑血,\"咳咳,阴符会的人已经盯上你们了,尤其是你......\" 他盯着苏雪,\"西陵最后的守墓人。\"
离开鬼市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苏雪展开竹筒里的图纸,借着晨光查看,林九突然发现,图纸边缘画着个小骷髅,骷髅的眼窝处正是血玉残片的形状。更让他心惊的是,图纸背面用朱砂写着:\"九阙开,阴符现,摸金与西陵,同生共死。\"
\"苏雪,你实话告诉我......\" 他盯着师姐泛白的鬓角,\"十年前我爹失踪,是不是和西陵灭门案有关?陈瞎子说你爹是被摸金校尉砍头的,是不是真的?\"
苏雪的手突然顿住,图纸在晨风中发出轻响。她抬头望向阴山背后的老槐树,许久才开口:\"九叔(林九父亲)说,西陵灭门是阴符会的圈套,他们想抢走阴符经,所以伪造了摸金令......\" 她突然抓住林九的手,按在自己手腕的朱砂印记上,\"但有些事,只有进了黄泉阙才能知道真相。\"
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林九望着阴山起伏的轮廓,想起老烟枪说的生门方位。旋风铲的铲头还沾着鬼市的细沙,握把处的北斗七星纹在晨光中格外清晰。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在古董店修复文物的匠人,而是被九阙选中的摸金传人,而苏雪,这个从小陪他长大的师姐,竟然是西陵最后血脉,他们的命运,早已被血玉和玉佩绑在了一起。
\"走吧,去准备黑驴蹄子和糯米。\" 苏雪转身时,牛仔外套下露出半截银色匕首,刀柄刻着西陵的族徽,\"今晚子时,我们开棺。\"
晨雾中,老槐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根插在大地上的引魂幡。林九摸了摸口袋里的玉符,想起昨夜父亲电话里的咳嗽声。黄泉阙的门已经打开,而门后等待他们的,究竟是父亲的下落,还是九阙更深的秘密?他不知道,但手腕的印记在发烫,仿佛在催促他,走向那座藏在黄肠题身后的古墓,走向十年前就为他设下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