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徐景行在浮玉县行医给自己积下深厚的名望,哪怕他没有下场科举考取一定功名,县太爷也对他礼让三分,甚至他编辑的防病册子也被分派给了县内各村百姓。
徐景行当初编那防病册子,就是为了造福普通底层百姓,县令大人如此做,正合了他心意,甚至还多嘴提了一句,让对方将册子交给各村识字的人手里。
倒是他保安堂的账房周先生,盘好了账后忧心忡忡的道:“东家,咱们上个月亏了七钱银子。”
“嗯,我知道要亏。”徐景行指了指后院库房道:“今年春夏之交,方浮玉县境内,再没有一村闹时疫,与这相比,一点亏损不算什么。”
就这般,徐景行在浮玉县的保安堂一待就是十几年之久,到最后,不止浮玉县的百姓找他求医问药,周边几个县城的百姓,但凡家有患疑难杂症者,都不辞辛苦跨县来寻医。
说实在话,这样盛大的声望,对徐景行来说压力很大,因为后面来找他救命的,都是些极其棘手的病患,一个搞不好,就会砸了他多年的行医招牌。
得亏八宝琉璃手串一如既往的给力,让他多年行医,少发医患事故,不然盛名之下,免不了会有麻烦缠身。
栖霞山清凉寺的悟尘大师在徐景行三十岁那年圆寂,按时人普遍寿命来说,悟尘大师能活八十多岁,便算得上真正得道高僧,毕竟大多数人寿命都只在四十到五十之间,若有人能活过六十,都算是大家眼里的长寿之辈。
在徐景行三十五岁那年的春天,白云棠与世长辞,享年五十三岁,在现代,她这个年纪说不定还没退休呢,但在这个架空的古代背景世界里,她却能算是寿终正寝。
其实,若不是徐景行这些年来一直小心照料着她,四十不到,她就有可能撒手尘寰,因为她的心病了,还是无药可治的那种,徐景行也不知道,对方闭眼的那一刻,会不会在心里怨恨他,毕竟她与徐承礼之所以分开,全都是因为他的算计。
等操办完白云棠的丧事后,徐景行再无挂碍,当年夏天,他便将保安堂托付给自己的大徒弟田安,背起药囊,准备离开他生活了半辈子的浮玉县。
“师傅,你当真要走?”在徐景行正式启程的那天,田安等四五位徒弟,一路追到官道上,个个眼里都闪着泪光,怕他在外出游走行医的路上出意外,他们这些人,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师傅。
徐景行调整了下肩上的药囊, “岭南孙家的金疮药,滇南苗人的接骨术,这些为师若不亲眼去看看,终究是个遗憾。”而后他拍了拍自己大徒弟的肩膀,叮嘱道:“往后每月初一十五,记得给乡亲们熬防瘟汤。”
此后,徐景行一边拜访各地名医一边行医救人,在扬州码头,他救了个被鱼钩扎穿手掌的渔夫,也因此与当地一名船医进行一番友好交谈。
第三年,终于来到瘴气弥漫的岭南,跟着采药的老人攀岩爬蔓就为了采那一株稀罕的名药,与此同时,他还从老人这里,得到了数十首辨药山歌。
又是半年过去,徐景行来到了滇南苗寨,成功拜访了百岁老蛊医,他的《乡野药鉴》上,也添上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
徐景行的游医之路,一直到他六十岁那年才结束,说实话,他也没想到大梁国的疆域竟这般辽阔,以至于他一走,就是这许多年。
徐景行回到浮玉县的保安堂时,田安正领着自己新收的小徒弟在后院晾晒草药,见他回来,手里的药筛咣当一声直接掉在地上。
“师傅!我,我没眼花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可算是回来了,我们是兄弟几人,等你等得好苦啊!”
徐景行久在外奔波,哪怕有宝瓶珠子蕴养身躯,身上也沾染了沧桑,他卸下肩膀上几乎被彻底磨破的药囊,将里头装着的十二册笔记,三十七琼州地界不能生长的药材标本,以及各地医者盖过印的验方集拿出来,小心放好。
“去煮茶来。”徐景行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柔声道:“再将你几个师弟喊来,晚点我给你们讲讲我这些年在外的所见所闻,对你们日后行医治病,大有助益。”
………………
徐景行返回浮玉县没多久,就患了场重病,这病来得突然,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内,毕竟他有宝瓶珠子蕴养,就算患病,也不该如此来势汹汹。
但怎么说呢,先前十几年,他一直在外行走,路上不仅有野兽侵扰,还有土匪流民,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以至于他赶路途中,时时都得小心谨慎,也就是这样,哪怕有宝瓶珠子蕴养肉身,最后还是耗空了身体根本,以至于积重难返。
立冬这日,难得天公作美是个大晴天,徐景行靠坐在藤椅上,在保安堂后院晒太阳,同时看着自己几个弟子趁着天好翻晒药材。
“师父,该喝药了。”田安端来一碗冒着热气闻着就苦涩异常的汤药。
徐景行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身边小几上那一摞手稿:“先不忙,你拿个厚实的陶盆来,帮我把这些未验的方子给烧了。”
他唯一的女弟子周序秋闻言,急得一把按住稿纸:“师傅,这里头可是有治产后血崩的奇方!”
“秋儿,治产后血崩的方子师傅已经传授予你了,这里面,却是为师的一时兴起之作,没经过验证不能留。”说着,徐景行便觉得自己有些气短,“这方子药性太狠,差之毫厘都有可能害死产妇,你若真有心,不如想想该如何改良师傅传给你的那个方子。”
钱松乔闻言,心中大感不妙,而后扑通一声跪下:“师傅,你,你老人家绝对会长命百岁的。”
“生老病死,乃自然序礼,为师命数如此,已强留不得。”徐景行笑着安抚道,于此同时,大弟子田安也将火盆拿来,亲眼看着火舌吞噬他撰写的一应没经验证过的药方后,他才安心下来。
他这几个徒弟,医术人品都上佳,然而他们,都对他这个师傅太过推崇了些,在医术上,甚至有些盲听盲从,这如何让他坦然将这些稿子留下,怕就怕他死后没多久,他们就会因为这些稿子酿出惨剧来。
第二日一早,晨光将将透过窗纸,钱松乔便端着熬好的汤药推开自己师傅徐景行的房门,然而,他却发现,床上的人已经于昨天半夜,就没了气息。
看着枕边整齐放着的三本医书,有给师兄田安的《伤寒精要》,给师妹周序秋的《妇科汇参》,给他《外科心法》,三本书扉页上,都题着医道无涯,还望慎之再慎。
如此,钱松乔直接将自己哭成了一个泪人,没想到他们弟子三人到最后竟都没能送于自己有再造之恩的师傅人生最后一程,实在有负对方的教导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