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徐景行就起床准备出发前往镇上,路过生产队大院时,看见张德贵正在给几个社员开会。
周会计扯着嗓子喊道:“读书有啥用?我家小子能跟我一样知道记工分就行了!”
“放屁!”张德贵一拍桌子,大声反驳道:“不识字连化肥袋子上的说明都看不懂!更不要说各种作用的农药了,去年是谁把除草剂当农药使,害得三亩棉花差点彻底绝收?”
徐景行不想加入这种讨论当中,有些事,由大队长出面更合适,因此他加快了脚步赶路,然而杀猪匠老赵的声音还是顺着风声传到他耳朵里:“那......那学费咋算?”
当太阳爬到竹竿高时,徐景行一路紧赶慢赶,才走到镇上唯一的的废品收购站,收购站柜台后面的老头推了推架在自己鼻梁上的老花眼镜,问道:“你要课本?这玩意早就被当作废纸送去造纸厂了!”
“那......那有没有《数理化自学丛书》?”徐景行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
老头儿突然抬头,上下仔细打量着徐景行:“你要那玩意干啥?”见徐景行不答话,老头也不继续追问,而是摆了摆手,道:“后头库房你自己找去,至于能找到些什么,那就要看你运气了。”
库房里堆满了各种东西,徐景行在里面找东西,稍一动弹灰尘就四处飞扬,他翻了近两个钟头,终于在一堆破铜烂铁底下找到半套《代数》,书页发黄,边角都被老鼠给啃了。
至于想要的可以拿来当教材用的书本,他倒是运气好的找到一本九成新的《现代汉语词典》,这玩意是近两年新出的东西,是稀缺资源,却让他在废品收购站给找到,可见前任主人,是有多不识货。
徐景行刚要掏钱,老头却摆摆手道:“你找到了就都拿走吧,这些东西搁这儿也是个祸害!”
回程的路上,徐景行在供销社门口遇见了同住一个知青所的刘爱国,对方也是第一批被派送至张家庄的下乡知青,此刻看见他背篓里装的书本,眼睛顿时一亮,开口说道:“哟,徐老师,你找这么多书,这是想考大学?”
“我这不马上就要担任小学老师吗?就多拿几本书,到时候也好给学生们讲学。”徐景行知道对方语气幽幽是因为眼热自己被大队长提拔成为小学老师,不用再辛苦的下地干活挣工分。
刘爱国闻言,直接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有风声说国家要重新恢复高考,真的假的?”
“这事我也不知道,等什么时候上头发了确切文件,咱们再聊这个吧,我得先回去了。”说完,他就加快了回去的脚步,而后便听见刘爱国在后面喊道:“装什么装!不就是当上小学老师。”
等他回到张家庄时太阳临近落山的点,徐景行直接背着背篓去了大队部,大队长张德贵正在跟几个生产的小队长争执,见他进来,立刻招手道:“徐知青,你来说说,让孩子们认字到底有没有用!”
徐景行闻言,从背篓里拿出自己今天在镇上废品收购站淘到的所有书本:“大队长,我只从镇上找到这几本书,但用来教学还远远不够,最起码要让孩子们去镇上、县里买东西亦或者上工时,不会被人随意给忽悠了去。”
“看看!”张德贵把书举得老高,大声肯定道:“人徐知青这话说的多在理,你们还好意思说娃儿们读书没用?”而后他又转头对着徐景行说道:“没事儿,明天我派人去县里要基本书过来!”
当徐景行从大队部脱身返回知青所时,月光已经洒满了空旷的打谷场,女主张兴萍也不知为何,此刻蹲在井边洗衣服,棒槌敲打得特别响,像是在故意吸引徐景行注意似的。
徐景行本想绕路,却听见‘扑通’的落水声,原来是张兴萍失手将衣服掉进井里了。
徐景行眼神余光,看到从大队部走出的第二生产队的小队长,如此,他便不好对张兴萍的事视而不见,“张同志,要我帮忙捞衣服吗?”说着,徐景行就准备拿起旁边竖着的长竹竿靠近水井。
“不用!”张兴萍突然站起身,眼圈发红,“我自己来就好,不用你帮忙?”
“那行,张同志,这黑灯瞎火的,你捞衣服时记得小心点,不要跌进井里去。”徐景行好心叮嘱一声后,就继续抬脚往知青所的方向走去。
张兴萍看着徐景行丝毫没有停顿就走远的身影,手指再次忍不住绞在了一起,“短剧里不都是那样拍的,为什么徐知青他,他对我的反应这么冷淡?”
还未重生的张兴萍,是个一大把年纪还要帮忙照看孙子孙女的老太太,唯一的娱乐,就是拿手里刷各种情景短剧,看多了重生或者穿越的女主人见人爱的戏码,她便以为自己也是,结果一重生,她就碰上了不甘被剧情控制一心想要摆脱男二身份的徐景行,诸般打算都没实现,让她多少有些气馁,开始怀疑自己。
………………
第二天上工前,张德贵在大槐树下宣布:“从今天起,各家的娃娃们白天都去上学识字!学费队里出了。”
底下有人嘟囔道:“那猪还有牛羊牲畜等谁看啊?”
张德贵白了人一眼,大声说道:“难道你就愿意你的儿女一辈子放养这些牲畜?别到时候其他识字的娃娃们有了机会去镇上去县里上工,你又跟我瞎嚷嚷!”
人群顿时哄笑起来,徐景行则是守在简陋小学的教室门口,看着三三两两来的孩子,有的光着脚,有的还背着弟弟妹妹,让他忍不住摸了摸手中仅有的可以用来当教材的《现代汉语词典》那本破书,抬头便看见女主张兴萍远远地站在田埂上,定定的看着他,却迟迟不肯走过来,大胆的为自己的前程跟将来拼一把。
甚至徐景行还隐约听到从知青所的方向传来的摔摔打打的声音,以及先前跟他同住一屋的张建军的大嗓门:“凭什么他徐景行就能......”话没说完,就被其他知青给打断了,但在场的所有知青都知道他想说的后半句是什么。
张德贵这时候也走到了小学,他拍了拍徐景行的肩膀,说道:“别管那些闲话。”而后他又指了指教室内部,“咱们这些娃娃,可就交给你了。”
徐景行点点头,转身走进教室,阳光透过新糊的窗户纸照进来,在简易黑板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他拿起半截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个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