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满宠身后冒出个人来,是丁默。
丁默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我查过了,崔衡在清河崔家的地位仅次于崔烈,虽说是旁系,但家族对他特别看重,期望很高。”
“特别看重?”
当官的大多都明白这里面的道道。
说白了,要是没有清河崔家的帮忙,崔衡这种人想坐上大司农丞的位置,门儿都没有。
满宠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下,但很快就没了。
他还是死死地盯着崔衡。
崔衡心里直发憷,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好像被满宠抓住了什么小辫子。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
满宠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地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崔衡面前:“崔衡,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吧?是不是背了很多东西,压得你都快喘不过气了?”
满宠说话的时候语气挺温和。
就像跟老朋友聊天一样。
虽然不像之前那么咄咄逼人了,但反而让崔衡更心慌了!
没错!
他确实背了很多东西。
在主人家眼里,他要是半年内职位没升,很可能就没什么用了。
他心知肚明,离了清河崔家这块金字招牌,任凭他再有通天本事,也难以攀上更高的枝头。
所以,
他就跟那耍杂技的小丑没什么两样,使出浑身解数往上爬,就盼着能得到上头人的青睐。
他的下一个目标,可是大司农那把交椅。
邵平一旦腾出空来,那位置铁定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可谁成想……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最近那档子事居然被人捅了出来。
他也因此被拖下了水。
邵平是主谋,这一点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但官场这潭水深得很,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不想淌这浑水也不行,这就是官场的龌龊。
就像个无底的大漩涡!
你就是一股子清水,只要掉进去,早晚也得变得乌漆麻黑。
“我对清河崔家的家训那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满宠边说边把手轻轻搭在崔衡的肩头。
可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
崔衡跟被电打了似的,嗖的一下就躲开了,眼里头的惊恐都溢出来了。
“崔衡,别怕,这事你又不是头一号!”
“只要你真心悔悟,清河崔家的名声就不会被你给玷污了。
你就算进了大牢,也能安安稳稳地待着,只要你表现得好,还能早点出来呢。”
“人都活到这把岁数了,你也该想明白了吧?功名利禄那都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真正的宝贝,是兄弟和气,父子慈孝,全家团圆,身体硬朗!”
“你有娃没?”
满宠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想想,你要是因为这档子事名誉扫地了,你爹你娘,还有你的娃,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就算你自个儿不替自己着想,难道就不替家里人想想吗?”
说到这儿,满宠自个儿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间又想起了自家主公韩义:“你知道韩司空不?他可是个把家庭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
“他以前就跟咱们念叨过,朝廷离了谁都能照常转,少了你一个,人家立马就能找个顶替的,可要是你家没了你,那就全完了!”
“所以!”
满宠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话儿不是说最终的目标是治国平天下,而是得先修身,再齐家!”
“一个人,自个儿家都顾不好,还扯什么治国平天下?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韩司空让咱们把家眷都接到泰山去,每个月还得腾出功夫陪他们。”
“但现在我懂了!”
“因为韩司空心里头清楚,家里稳稳当当、和和睦睦的人,干什么都靠谱,那些连家都不管不顾的人,早晚得出大乱子!”
这一刻!
崔衡再也绷不住了。
两行热泪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
“满大人,您就别说了,我错了!”
崔衡含着泪苦苦哀求:“我就求您大发慈悲,替我去跟陛下求求情,让我少受点罪,我想回家,以后踏踏实实跟家人过日子。”
满宠轻轻一笑,说道:“你尽管放心,我肯定会竭尽全力的!”
崔衡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满大人,自从我跟了大司农邵平后,每天都心惊胆战的,生怕哪天会出事,所以我每次倒卖粮食都做了账。”
“账本呢?”
满宠焦急地问道。
“在这儿呢!”
崔衡点了点头。
哎呀——
满宠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回是真的确凿无疑了,人证物证俱全,谁也阻拦不了了。
“账本在哪儿?”
“在我卧室左边的书架上,第三层,从边上数第六个格子,那里面有个暗格,账本就藏在里面!”
“太好了!”
满宠高兴得不得了,连忙招呼丁默:“丁默,快去把它拿来!”
丁默弯下腰,拱手说道:“遵命!”
满宠深吸了一口气,对崔衡说道:“崔衡,你就别担忧了,我会如实向陛下禀报你主动投案的事情!”
崔衡感动得眼泪直流,连声说道:“谢谢满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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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行宫里的崇德殿内。
小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神里的怒火仿佛要喷射出来:“邵平,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在伯宁找到你的证据之前,你要是承认了错误,朕就对你从轻发落!”
“你好好想清楚吧!”
小皇帝也在模仿满宠的那一套做法。
这样一来,他还显得挺仁慈的样子!
当然了!
就算邵平真的认了错,小皇帝顶多也就是让他留个全尸罢了。
至于能不能保住性命?那根本就不用想!邵平心里太清楚这一点了。
对他来说,是被五马分尸还是被烧成灰烬,反正只要死了,他是怎么死的根本就不在乎。
因此,邵平毫不犹豫、大声地说道:“陛下,我对您的忠心那可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希望陛下您能明察秋毫!”
“好!”
“好!”
“真是太好了!”
小皇帝皱着眉,连着说了三个“好”,把他内心的怒火表现得彻彻底底:“朕最喜欢忠诚的大臣了,如果你真的没通敌,朕亲自给你道歉!”
邵平弯下腰行了礼:“陛下,臣可不敢受此大礼!”
双方僵持到了这种地步,邵平终于彻底明白了一件事情——满宠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他正在拼命地寻找。
可是……
这种事情,邵平怎么可能留下证据呢?他向来都是老奸巨猾,所有的事情都是在暗地里操作,绝不会暴露在人前的。
就算真的出了问题,那也是查不清楚的罪名,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也许邵平真的是被冤枉的吧?”
“嗯,有这个可能,都到这个份上了,他还在坚持呢。”
“唉,这种事情难免会发生,我觉得他最多就是犯了个无关紧要的小错。”
“是,确实是这样的!”
“……”
朝廷上下,大臣们议论声四起。
大家对这位共同经历过风雨的同僚深信不疑,觉得他绝不可能做出卖粮给袁绍这等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谁心里没点数呢?韩义和袁绍现在早就反目成仇,朝廷的旨意在冀州那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连圣旨都不灵了,袁绍在朝廷眼里早就成了叛逆。
把粮食卖给他,那不就是通敌吗?还用得着解释什么?
这一点,邵平他不可能不明白!
在大臣们看来,邵平既然心知肚明,那他就不可能傻到去做这种掉脑袋的蠢事!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际,突然,殿外传来一声悠长的禀报:
“报——”
吱嘎一声,殿门被推开。
廷尉满宠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邵平心里不由得一紧,但表面上还是装得镇定自若。
所有大臣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
这可是关乎邵平是否通敌的大事,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仅是大臣们,就连诸葛瑾和小皇帝也都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
“陛下!”
满宠拱手行礼,刚准备开口说话……
小皇帝摆了摆手,打断了满宠的话,转头对邵平发出了最后的警告:“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承认自己的罪行吧!”
邵平咽了咽口水,此刻心里确实有些忐忑。
他偷偷地瞄了满宠一眼,只见对方脸上毫无表情,手里也什么东西都没拿。
犹豫了好一阵子!
邵平最终还是坚持自己之前的说法:“陛下,我并没有与敌人勾结。”
小皇帝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很好,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完,小皇帝挥了挥手问满宠:“伯宁,证据找到了吗?”
满宠拱了拱手回答道:“陛下,已经找到了。
大司农丞崔衡什么都招了。
从他担任这个职位以来,总共倒卖了三十二次粮草,其中有六次是在长安,其余的都是在泰山!”
“这是账本!”
满宠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布递给了小皇帝:“陛下,崔衡怕自己成了替罪羊,所以每次交易都详细记录在这上面。
时间、地点、交易双方、交易方式、获利多少、如何分成,全都写得一清二楚。
现在崔衡正在天牢里,随时可以出庭对质。”
小皇帝的眼睛一直盯着邵平。
当满宠提到账本的时候,小皇帝看到邵平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大颗的汗珠,整个人都在颤抖,眼神空洞,一脸茫然。
这下是没跑了,证据确凿!
小皇帝大手一挥:“拿过来!”
张旭走进殿内,接过绢布递给了小皇帝。
小皇帝展开一看,匆匆扫了一眼,愤怒的情绪瞬间从心底涌到了喉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