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说什么。”
陛下的声音极冷,几乎像要凝结出冰碴子来。
阿芝叩完头,额头已经几乎不能看了,肿的青紫,还有血液留出,跟着鼻梁骨往下滑落到了嘴角,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这个小宫女被陛下问话,于是抬起头来,状似解释的开口,
“陛下恕罪,公……烟贵妃她并非有意欺瞒陛下,实在是在几个月前,烟贵妃就发现了自己周围有人暗自在她的饮食里下毒,贵妃受了惊吓,但对陛下一片痴心,又十分不愿陛下为这等小事所困扰,于是只能小心避开,只是没过多久,烟贵妃便惊觉自己有孕在身,但有了被害的前车之鉴,烟贵妃也不敢四处声张,只想着时候腹中胎儿情况稳定之后,再报给陛下……烟贵妃所想得,便是今日晚上。”
陛下似乎深呼吸了两下,眼神诡谲难言的看了一眼阿芝,脸上额角的位置似乎有着筋脉抽动,看起来正在极力忍耐一些事情。
阿芝仍旧低着头,将受伤严重的额头贴在地面上,任由额头的伤口处流下血来,将地面这一片濡湿。
公主仍旧带着茫然的跪在一边,她不明白为什么陛下得知她有了身孕一点都不欣喜,反而如此震怒的模样,
只是过了片刻,陛下却突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烟贵妃,你真是给了朕,好大一个惊喜。”
陛下的声音里那些原本的冷意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浮夸的情绪,他亲自上前将烟贵妃扶了起来,然后眼神一角,状似不经意似的瞥过仍旧跪在地上哦阿芝。
“还有你这个丫鬟……朕记得叫,阿芝,对吧。”
他的眼神闪烁,明明灭灭,晦暗难明。
“你们主仆二人,真是给了朕一个大惊喜。”
东犹公主有些迟疑的抬头看去,此时的陛下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暴怒的情绪,反而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喜悦。
他的眼神落在另外两个还有些诚惶诚恐的女人身上,表情就好像刚刚没有生过气一样自然。
“陛下……”
东犹公主小心的呼唤了他一声,然后仍旧有些担心的开口,
“陛下可还在生臣妾的气么……?”
“不。”
陛下转过头来,神情自若,他甚至笑着张口,
“朕怎么会生气,刚刚不过是太惊讶了,有些难以置信而已,可有把你吓着?那倒是朕的不是了,朕应当给你赔礼道歉。”
“不不,不,臣妾不敢。”
九五之尊的男人面色已经完全变成了正常的样子,没有了刚才的阴鸷,反而一副喜悦,
“你怀了朕的孩子,给了朕这么大的惊喜,朕应该高兴,对,高兴。不仅如此,朕还要好好的奖赏你们,你们主仆二人,还有你们宫殿里所有的下人,通通有赏。”
说这些话的时候,东犹公主已经感激的依偎进了陛下的怀里,没有看到陛下眼里一闪而过的狠辣与冷漠,
而只有仍旧跪在地上的阿芝,才在微微抬头的时候,跟这双冰冷的眼神对视。
阿芝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憎恶。她明白这是因为什么导致的。
因为她威胁了陛下。
是的,威胁。
虽然她看似只是个东犹公主身边不起眼的小宫女,刚刚在陛下生气的时候,也只是跪下来说了几句解释的话,但刚刚那几句话隐藏的意思,在场的几人里,恐怕只有公主没有完全明白。
阿芝知道自家公主在这大梁的位置是什么,与其说是和亲的花瓶,不如说是一道交流和帮助利用的桥梁,哪怕双方都不在乎这座桥梁是不是好看,是不是承重,是不是会累,
但对于双方来说,这道桥梁的确是不可分割的。
阿芝从跟着公主嫁过来之后没多久就明白了,具体是什么时候呢?估计还要比太子开始宠幸公主殿下的时候还要更早一些。
也就是说,其实阿芝比太子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明白的更加早。
也更加透彻。
毕竟,太子只是站在利益的角度,而阿芝,则是一切以公主为先。
东犹与大梁,需要公主。
真是可笑啊。
阿芝忍不住在心里嘲讽起来,她很少做出这样失礼的举动,哪怕是在心里。
东犹不需要一个没用的公主,大梁也不需要一个没用的公主,但东犹和大梁加起来,却又需要一个没用的公主。
对,最好是没用的。
因为这样,他们之间的利益交换可以更纯粹,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可以更加肆无忌惮。
无用,就代表着无所谓。
太有用的人,东犹舍不得,大梁不敢接。
公主殿下这样的,竟然正好。
阿芝又想发笑了,她觉得太过荒诞。
背地里,她找到了同东犹国都偷偷传入信件的方式,这些年来,她不仅是只在跟着公主身边,做一些简单的生活琐事,
私底下,她也有为了一些莫名的忧虑,而做出另外的努力。
比如……弄清楚大梁与东犹具体的联系,以及公主在其中所成为的关节,并且,怎么让公主过得更加安全一些。
这一点,在之前阿芝就已经有了不小的收获,
她断断续续的努力了很久,终于联系上了一个关键的人,她过去的青梅竹马,也是如今还愿意等着她,爱着她的男人,
他家里竟然还有些功勋在身,于是阿芝建议竹马去入宫,做了一名普通侍卫。
然后找了个机会,联络上还没有登基的,郡王殿下,公主的弟弟。
是的,这项工作实在是持续了很久了,
从当初公主的弟弟,那个皇子殿下从皇陵回来之后,东犹国君随手封了一个郡王的封号,算是了结了过去,再没有多余的关注,
当时的郡王也不需要东犹国君的什么看法意见,他只想在第一时间去见到自己的姐姐,
等他火急火燎的跑回了姐姐的公主寝宫时,却发现早就已经人去楼空,除了两个洒扫的丫鬟。竟然空无一人。
不,不对,还有一个人。
大嬷嬷站在原地,似乎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