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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台中央的骨骸已然了无踪迹。
黎渊站在房间边角一言不发,假慈恒不急,该讲的话他已经讲完了,他相信黎渊会考虑清楚,最后接下他投来的橄榄枝。此刻的静默并非僵局,而是猎手与猎物间心照不宣的博弈,假慈恒面上虽然极力克制,但眼底已经透露出几分势在必得的得意之色,他在黎渊注意不到的角落扬了扬嘴角,十分有风度地站在其身旁静静等候。
假慈恒不急,黎渊自然也不急。又或者说,他面上这副沉思模样,本就是故意做给假慈恒看的。
识海深处,隋明昭膝头躺着一个缩小版的黎渊。神识所幻化的小人比一开始大了不少,起初不过是成人手掌大小,如今身高抽条了许多。虽未达真实的少年体态,却已与外界七八岁的孩童相仿,精致的眉眼透着十足的稚嫩与灵动。
隋明昭之前将外界假慈恒的话一字不落地全听了去,此刻却闲适得仿若置身事外,指尖若有若无地抚弄着膝头徒弟乌亮柔软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水面。在这轻缓动作的安抚下,黎渊因应对假慈恒而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惬意地阖上双目,整个人放松得如同一只慵懒的猫。
识海里,隋明昭刻意制造出来的暖阳悬于半空,柔和的光晕倾泻而下,落在黎渊脸上。男孩细腻瓷白的肌肤霎时裹上一层柔光,好似打磨抛光好的上品美玉,散发着莹莹温润通透的光芒。
见此,隋明昭心头微动,玩心大起,趁黎渊阖目养神未留意自己,指尖悄无声息探过去,浅尝辄止地一捏那团柔软的颊肉。他拿捏着分寸,生怕惹恼徒弟,蜻蜓点水般一触即放,便连忙松开手,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感慨道:“难为他说了那么多似是而非的话。”
这里的“他”,两人都知晓说得是谁。
黎渊连眼都未睁,破天荒没计较隋明昭往日里被他视作“骚、扰”的小动作。他神态自若,语气懒洋洋地接过话茬:“是啊,只能说不愧是您昔日同窗,物以类聚,这胡编乱造的本事,与您不相上下。”
分明是被徒弟话里藏针讥讽了一番,可隋明昭心情却看上去比之前更好了,半点都不恼,眼底弥漫着细碎的笑意,俯下身来凑了过去,笑盈盈道:“这么说来,阿渊是相信师尊说的了?”
似有若无的温热吐息萦绕在耳廓,黎渊只觉得肌肤泛起细密的痒意,下意识便要偏头躲开,动作行至半途却陡然僵住——这模样倒像示弱了!他猛地睁眼,伸手狠狠一推对方脑袋,恼羞成怒,训斥道:“离我远点!谁准你靠这么近!”
黎渊哪管什么轻重,掌心发力时卯足了劲,半点都未手下留情,隋明昭一时不察,被他推了个正着,身形顿时失控,直挺挺地向后栽去,眼瞅着就要撞上身后的榻腿。
识海里的床榻不过是虚幻之物,就算真撞上也无碍,黎渊压根没放在心上。可就在隋明昭倾倒的瞬间,变故陡生——也不知这厮使了什么巧劲,黎渊只觉衣角突然被一股力道猛地一拽,再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狼狈地趴伏在了隋明昭身上。
“你干什么?!”黎渊对隋明昭怒目而视,愤怒的声音几乎是贴着隋明昭耳畔炸开。
因有隋明昭作缓冲垫在身下,加之两人都是神识之体,这一摔并未带来半分痛感。可此刻紧密相贴的姿态太过陌生、太过逾矩。
黎渊浑身紧绷,本能地有些不安,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双腿猛地分开,手肘与腰身同时发力,以近乎屈狼狈的姿态膝跪坐在隋明昭身体两侧,双手撑在对方胸膛上,迫不及待地便要起身。
髋部后方区域方才悬离些许,一道蕴含着不容抗拒力量的手臂,如铁钳般紧紧箍住黎渊的后腰,将他狠狠按压了下来。
原本不过七八岁孩童模样的小人,就在被猛地按压下来的刹那,身形骤然舒展,眨眼间竟化作与外界本体别无二致的少年形貌,身高分毫不差。
黎渊整个人愣愣地跨坐在隋明昭身上,显然还没从身高体态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腿不自然地分开撑在两侧,瞳孔还因震惊微微颤动。方才骤然变化的身形仍带着酥麻感游走全身,让他仿佛有种被钉在对方、身、上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
后腰那股力量稍稍松懈的瞬间,黎渊本能地想要挣脱,下意识轻动腰身,却不想那力道陡然收紧,又将他牢牢禁锢。
“还是恢复你原本的形态更方便。”隋明昭神色自若,手臂依旧牢牢禁锢着黎渊的后腰,仿佛这强势的举动与自己毫无干系。他悠然地笑着,话音却格外意味深长:“要不然显得为师跟个变态似的。”
变态?难道你现在就不是一个变态了吗?!
被对方恢复了原本的身形,再听到对方这句意有所指的轻佻话语,黎渊顿时怒不可遏,他全然不顾后腰上禁锢的力道,双手狠狠掐住身下人的脖颈,眼底翻涌着滔天怒火,死死盯着那张俊逸却无比欠揍的面容,声音冷若冰霜,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放、开!”
看来是真生气了,还气得不轻,眼尾都红通通的,潋滟得惊心动魄,叫人移不开眼。
隋明昭噙着笑,仰面望着骑坐在身上的徒弟,他心情颇好,兴致盎然地伸手摩挲着那片灼人的绯红。
这一动作显然触怒了对方,掐在脖颈上的力道瞬间暴增。
可这点力度对于隋明昭而言,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他刚要开口打趣,余光瞥见黎渊眼底翻涌的怒焰,转念一想,担心徒弟气坏身体,便回忆起年少时自己掐断别人脖子前,对方挣扎的模样,配合地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闷哼,故意将脸颊憋得通红,喉间艰难地挤出断断续续的气音:“不……放……除非你……你……你先……放手……”
黎渊不为所动,指间愈发用力,死死收紧掐在隋明昭脖颈上的手。
隋明昭望着跪伏在他身上的人,黎渊乌黑柔顺的发丝如绸缎般倾泻而下,几缕发梢随着主人俯身的动作轻轻垂落,扫过他的脸颊,在他脸上轻轻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