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单方面的拥抱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黎渊挣脱了。
隋明昭也不恼,顺着黎渊挣扎的力道松开双臂的禁锢。这样的情况在十年来已经有很多次了,他已经十分习惯自己徒弟一点就炸的性格了。当然,仅限于在他面前,两人私底下相处的时候。
在外人面前,黎渊还是很给自己师尊面子的。
黎渊脸上浮现气恼的薄红,言语中就有了些阴阳怪气:
“您老人家记忆可真好,十年前的事都能拿来说~”
隋明昭笑而不语,黎渊看到他这张笑脸就来气,继续道:
“也多亏我有位‘负责任好师尊’,要不然我也用不着饿得去吃悬苕果。”
负责任的好师尊,这几个字说的极其用力。阴阳怪气的过分。
这明显是在怪自己师尊当年当的太差劲,差点让自己没辟谷的小徒弟饿死在云霄宫。
隋明昭一点不介意自己徒弟言语中的冒犯。他非常坦率的承认自己当年的确当师尊当的不够称职。
“为师当年不是已经跟你道过歉了吗?爱徒还这么斤斤计较干什么?”
脸上的表情尽是无奈,好像真是一个慈善温和的好师尊,在为自己爱翻旧账锱铢必较的小徒弟伤脑筋。
黎渊不为所动,扭过头去不看隋明昭,慢慢平复自己内心的恼怒。
简直太不正常了,他想,自己最近在隋明昭面前情绪失态太多了。
本来不该这样的。
他应该是恨隋明昭,就算是恭敬,表面也是装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私底下经常跟隋明昭吵架拌嘴。
虽然很多时候是隋明昭嘴巴犯贱引起的,他气不过才跟他怼几句,但,黎渊想,自己也不应该这么失态。
太熟悉了,吵架中都有种不足为外人道的亲昵。
想着想着,他又自我开导,觉得自己问题不大,怪还是怪隋明昭,谁让他脸皮越来越厚,表演随时随地信手拈来……
等等,表演……
黎渊仔细回想,突然反应过来——
自己当年根本没听到对方道歉!
不对,是对方压根就没跟他道歉!!!
歪曲事实!臭不要脸!为老不尊!
他气势汹汹的转头。
隋明昭像是看出了黎渊的所思所想,没等他开口就一句话堵了过来:
“现在不就听到了?”
得益于跟自己师尊十来年形影不离的相处,黎渊秒懂,隋明昭的意思就是,他今天提的那句话,就相当于现在说了道歉了。
隐晦的道歉。
再吵下去就跟小孩拌嘴似的,没有任何意义。黎渊主动扯开了这个话题。
“说起来,师尊一开始不是定的七个名额吗?这下子走了三个,要不要再去补上来?”
“不需要,就这样吧。”
天极宗山门外。
云霞仙子办事效率极高,收到隋明昭传音后,缘由都没问,就直接将白瑜他们从宗门之中除名,驱逐了出去。
被逐出门派的三人,显得格外狼狈。
“都怪你!”申蕴意满脸怒容,气得浑身颤抖,他猛地揪住白瑜的衣襟,指尖用力到发白, “如果不是你妄言,我们怎么会被仙君逐出宗门!”
说完,扬起拳头就对着白瑜的脸狠狠砸去。
白瑜神情麻木,也不躲就任他打。
“嘭——!”的一声闷响。
白瑜的头被打歪到了一边,脸上瞬间浮现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肿印记。
申蕴意像是还不解气,扬手还要再打。
被郑凯拦了下来:“申兄,事已至此,你就算把他打死也无济于事,况且,我们如今都已不再是天极宗的弟子,又何必在此多生事端呢?”
郑凯说的没错。
这里虽然是这山门外,但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之间,仍然有一些天极宗弟子穿梭其中。
郑凯的那番话给申蕴意提了个醒,他这才反应过来,警觉地环顾着周遭环境,原来就在方才,他们闹出的那一番不小的动静,已然引起了一部分人的关注。
这些人好奇的目光朝着他们所在之处张望。只可惜彼此间还有段距离,没来得及及时凑近一探究竟。
申蕴意他们现在还是没有任何灵力的普通人,看到这些天极宗弟子们好奇打量的目光,终于开始担忧后怕了,害怕再继续下去会引起天极宗高级修士们的不满和反感。
毕竟,对于这些拥有高深修为、能够掌控神秘力量的修士而言,普通人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一旦触怒了他们,也许会面临生命危险。
想到这里,申蕴意不由得心生恐惧,跟郑凯对视一眼后,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安与惊慌。
申蕴意跟郑凯决定先行离开,日后再从长计议。
知道自己天赋尚可后,没人会甘心放弃修行的机会。天极宗不收,他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其他去处。
……
白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有勇气从天极宗山门外走回家的了。他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茫然地迈着脚步,一步又一步好似木偶般地走着。
天极宗巍峨高耸的山峰、金碧辉煌的大殿,像是一场虚幻不实的迷梦。
回家路上,他脑海里仿佛变成了一团浆糊,思绪混乱不堪,记忆模糊不清。
就像是飘荡在一片混沌之中,周围世界变得陌生而又遥远。脚下的道路不再坚实,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软绵绵,没有着力之处。
如果此时有人留意便会发现,白瑜眼神中满是茫然无措,对匆匆路过的行人以及街边热闹喧嚣的街景毫无反应。
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深深的迷茫和无助之中,仿佛与这个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直到他终于走到自己家——一间瓦屋前。
“吱呀——”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木门被人从内向外推开了。
是谁?
正在沉思中的白瑜猛地一惊,瞬间回过神。他瞪大双眼,紧紧盯着自门口走出的男人。
一个五官明艳,俊美到妖异的男人。
可惜一道自左眼起横贯于面颊上的刀疤破坏了整体美感。
白瑜警惕地看着对方。
男子嘴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倏忽,一阵疾风刮来。
白瑜被对方带离了瓦屋。
一个陌生的空间,空荡,荒芜。
一个半圆形古祭台前。
在肆虐的风声中,白瑜听见男子叫他:
“林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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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
黎渊在去凌云峰的路上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一个穿着粉袍打扮华美的少年,头上戴满了花花绿绿各色串珠。
显眼的打扮一下子引起了黎渊的注意。
定睛一看,原来是栾曦。内门栾长老家的嫡孙,十年前差点被鬼面人献祭的天极宗弟子之一。
他正被陈旻拦着不让出宗门。
“师兄,我已经好久没去桃墟镇了,你就让我去吧,华裳阁上新款了,我想去看看。”栾曦双手抓着陈旻手臂轻轻晃动,“求求你了!我的好师兄~”
陈旻一脸为难纠结,言语却是分毫不让。
“不行的,小曦,师尊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再说,你寝殿里的衣裳已经够多了,五十个衣柜都放不下……这次真的没必要再去买了……”
栾曦见陈旻像门神一样,堵在面前死活不让他出去,气得跳脚,也不撒娇了,直接质问:
“我买衣服关你什么事?花你钱了?我爹娘都没说我,你念念叨叨什么?”
“而且,爷爷之前就说了,等我到了筑基,离天极宗不远的地方随便我去,现在我都筑基成功两个多月了,你凭什么拦着?”
“我……我……”
陈旻是个老实人,面对栾曦质问,磕磕绊绊“我”了个半天都答不出句整话来。
恰逢,黎渊要从他们面前路过。
陈旻注意到了,眼神顿时一亮,还隔着段距离,就朝黎渊打招呼,喊道:“小师叔!好久不见!”
这属于没话找话了。
唉,黎渊心里叹息,他知道这是陈旻想借他分散栾曦注意力。
他其实不想介入这两人的矛盾纠葛当中,但,总不能目中无人的走过去。
只好摆出副笑脸回应他们。
陈旻急中生智使的这招果真是妙,栾曦很快就将之前两人争吵的不愉快抛之脑后,开始去问黎渊问题了:“小师叔,你去哪里?”
“凌云峰。”黎渊如实告知,“师尊让我去执法长老那帮忙。”
“凌云峰?”栾曦惊讶瞪圆了眼,好奇道:“是为了前几日秋水剑被盗的事吗?”
众所皆知,凌云峰虽是天极宗惩戒犯罪弟子的场所,但一般在里面负责惩戒审讯的都是执法长老弟子。
不是大事,执法长老很少会出现在凌云峰。
而,最近,还真有这么一件大事。
就连平时只顾吃喝玩乐的栾曦都有所耳闻。
那就是——秋水剑被盗。
因为这把剑被盗,现在宗门内严禁门内弟子踏出宗门半步,好几个离宗的出口都被搜查人员给围得水泄不通。
陈旻也是因为这件事,担心栾曦被怀疑抓去凌云峰审讯,才提前在这拦他。
说回秋水剑本身。
作为修真界第一大宗门,天极宗里面的灵宝灵剑多得数不胜数。
这把秋水剑,品级并不算很高,勉强是地级灵剑。
按理说,就算是丢了,也没啥。反正宗门内比这把剑品级高的多的是,丢了一把还有千万把同等级别的,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
然而,此剑虽品级寻常,来历却颇为不凡。
是天极宗开派祖师玄一仙尊的佩剑。
玄一仙尊尚为凡人之时,这把剑便已佩于其身,直至玄一仙逝,此剑遂成祖师遗物,为天极宗历任掌门所供奉,至今未辍。
秋水剑,是祖师精神的象征,远大于它的物质价值。
然而,它现在不翼而飞了。
秋水剑品级不高,没有神智,孕运不出剑灵。
不可能自己跑路。
只能是被盗。
但是,谁会去偷这把平平无奇的剑呢?
见黎渊点头,栾曦知道自己猜对了。他脑中灵机一动,忙问:
“那,执法长老在凌云峰,是不是说明盗秋水剑的贼人已经抓到了?”
边说边看陈旻。
黎渊心下明了,栾曦未言明之意,无非是想询问离宗出口的搜查人员是否已经撤离。如此一来,陈旻便再无理由阻拦他出宗门游玩了。
事涉机密,黎渊自是不会告诉栾曦。
他并未直接回应,而是告诉栾曦,由于此事性质影响恶劣,宗门近期需进行纪律整顿,所有离宗出口的搜查还会再持续一段时间。
“暂时不要离宗。”黎渊干脆直接将话挑明,笑咪咪补充道:“不然就算你是栾长老孙子,也会被抓去审问。”
栾曦:“……啊?”
他瞬间洞悉局势,如霜打的茄子般,认命地叹息:“那我不去就是了。小师叔,你真是越来越没小时候可爱了。”
小时候的黎渊都好啊,白白嫩嫩,看着就乖巧听话,除了有些不理人外,栾曦看了眼黎渊,觉得可惜,怎么就变了呢?虽然现在也白白嫩嫩,唔,长的……他承认,更好看了,比他好看,但是怎么性格就变得……有些恶劣了呢?
呜呜呜……真是太坏了,居然拿凌云峰的刑罚和陈旻一起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