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敲定主意,黎渊刹那间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不自觉绷紧的脊背逐渐放松了下来。
抬眸直视自己师尊时,多了几分底气。一种破罐子破摔、走一步看一步的底气。
于是,隋明昭眼睁睁看着自己情绪多变的小徒弟,转瞬,换了另一个人似的。
扬起张笑颜,眼睛亮晶晶的,神情激动又充满孺慕地看着他。
“师尊您真好!”黎渊声音都比往常高昂了不少,“我就知道您最相信徒儿我了。”
矫揉造作的姿态,黎渊胃里一阵翻涌,恶心得浑身仿若都泛起了鸡皮疙瘩 。
他努力忽略心理上的不适,乌黑明亮的眼瞳牢牢锁定在隋明昭身上,细致观察对方每一丝反应。
黎渊心里难得起了丝恶趣味,他再接再厉,继续加大表演力度,几乎是用上了毕生演技,饱含孺慕之情的眼神满是希冀地凝视着隋明昭,一切尽在不言中,将后辈对师长的敬重、仰赖之情演绎得淋漓尽致。
表面上,一副乖巧恭顺的模样,可心底的恶意,却如汹涌澎湃的暗流,几欲喷薄而出。
他迫不及待想看隋明昭被他这番表演感动的笑话。
想到那场景,黎渊嘴角便情不自禁地上扬,笑容弧度扩散得更大。
隋明昭神色平静地注视着自己徒弟,见人笑得一脸灿烂,眼角眉梢间笑意流淌。好似想到了什么极为开心的事情般,笑颜绽放得愈发明媚肆意。
……让比他年长、阅历稍深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讨人喜欢的坏主意。
隋明昭心里失笑,暗自叹了声。
更像小猫咪了,时不时亮一下爪子。
宠物,果然还是从小养到大的最有意思,逗弄起来别有一番乐趣。
徒弟还在等着自己回应。
隋明昭轻轻一笑,按下心底那不能见光的阴暗想法。
风拂面而过,撩乱了黎渊的发丝。隋明昭抬手,指尖捻起那缕被风吹乱的青丝,动作轻柔地将徒弟鬓角的碎发细心理到耳后。
“当然,为师最相信你了。”隋明昭再次重复了这句话。
既像是让黎渊安心,又像是在重复中说服自己去相信。
或者说,是说服隋明昭相信。
面具戴久了,人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隋明昭心里自嘲地一笑,顺手摸了摸徒弟柔顺的发丝,继而,想到了什么,装模作样地轻声补充道:“只要你说的,为师都相信。”
终于得到了想要的回应,迎着隋明昭温和的眼神,黎渊满意极了,重重一点头,坚定地“嗯”了一声,嗓音又甜又软:“我也是!徒儿最相信师尊了!”
隋明昭含笑从背后虚抱了下徒弟。
黎渊神态自若地接受了这个似有似无的怀抱。
短暂似梦幻泡影,水中花镜中月。
跟黎渊小时候,隋明昭总爱作势抱他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个时候,小黎渊总会冷着那张稚嫩的脸,像只受惊的小动物般迅速躲开。
彼时的他,还远没有后来这般应对自如。
……
师徒二人间的亲密仿佛一如往昔。
***
摸索了半天,都没拿准心脏具体摆放位置。
到底是位于胸腔中部偏左,还是偏右?是上还是下?
城主觉得脑袋仿佛胀大了两倍,满心烦恼如乱麻般纠缠,他烦躁地拽了拽那垂落在肩头的长发。
一抬头,见那师徒二人还在那卿卿我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嚯地一下起身,他已经从白瑜口中得知了二人真实身份,不敢对着隋明昭发作,只得朝着黎渊喊:“那小孩,你不是感兴趣吗?过来瞧啊!”
其实压根没指望对方真会过来瞧一眼,这么说,不过是想设法引起那师徒二人的注意,让他们能稍稍把心思放到正事上。
黎渊目光循着城主声音移至胸口破了个大窟窿的白瑜尸身上。冷哼了声:“人是你自己杀的,现在装模作样救给谁看?”
“不是!”城主满脸委屈,高呼冤枉,也不在白瑜胸口比划了,猛地将手中心脏“啪”地一下拍到白瑜脸上,急声辩解道:“不是我要杀,是你师尊,他让我杀的!”
空气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许是猛地回过神,发觉这话讲得实在莫名其妙,城主尴尬地眨了眨眼睛,眼神闪躲,透着几分心虚,声音不由自主地放小了:“嗯……是他让我,让白瑜彻底闭嘴。”
有一句,他藏着没说。
那时,他刚从昏迷中悠悠转醒,就听白瑜骂他是废物,他头脑晕沉沉的,意识尚有些混沌,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识海里就突然传来隋明昭的传音。
他一时糊涂,就以为对方是让他杀了白瑜……
城主满腹委屈,暗自怪自己刚醒,脑子还一团浆糊,根本没转醒过来。其实事后仔细想想,让人彻底闭嘴,又不是只有杀了对方这一个法子。
城主痛心地瞥了眼白瑜灰败的脸,心中叹息,难得一个适合他功法的炉鼎,还没享用多久,就出了这么一趟事。
如果他还一直找不到心脏具体位置,这具炉鼎就这么作废了。
复活,只有一次机会。
……
机会也是要自己争取的。
城主目光眼巴巴的转向隋明昭,他庆幸自己之前话说的不是太难听,现在还有回旋余地。于是,咽了咽唾沫,言辞诚恳请求道:“您能帮助一下吗?您说的要求我也都答应了。”
隋明昭不置可否地笑笑。
黎渊警觉地竖起耳朵。要求?隋明昭要东雀翎的要求,城主答应了?他怎么不知道,这东西不是说被赵翼的人拿走了么?
难道之前是诓他们的?
“我保证,”生怕对方不信,城主信誓旦旦举起手掌对天起誓,“将他救活了以后,绝对不让他再开口说话。”
隋明昭依旧没应允。
城主面露哀求:“您知道的,我需要这个炉鼎。”
有,总比没有好。
“只要找对心脏的位置……”不知何故,城主就是有种莫名信念,觉得对方一定能找到准确无误的位置。
要怪就怪他当时,脑袋昏昏沉沉的,完全没回过神来,下手太快,几乎是下意识举动。胸膛破开个窟窿,他根本没来得及仔细看上一眼,见着个器官,想都没想,就直接一把抓了出来。
结果,抓出来……不知道怎么塞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