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年孟夏,情网之树枝头竟结出累累金果,其形若铃,色如赤金,风吹过时发出清脆声响,恰似五德金勋章共鸣之音。慕容卿璃携四人立于树下,见张逸风仰头望着果实,喉结滚动:“某曾见北疆胡杨结果,却从未见过这般金光灿灿的果子,不知酿起酒来是何滋味?”
伽蓝轻叩果实,清音入耳:“此果振之有金石声,倒像是天生为酿酒而来。粟特人言,最甘美的酒必采天地之灵,这情网果吸金叶之露、纳五德之光,恐是神赐之酿。”他忽取过胡琴,以琴弦轻挑果实,竟有汁液滴落,在琴身聚成露珠状,映出五人倒影。
苏念辞持《齐民要术》对照果实形态,推镜道:“书中所载‘瑞果’条云:‘其果振之有音,食之忘忧,酿之通神。’今观此果,正应其兆。且果肉文理隐现四国文字,分明是文明共生之象。”他取出狼毫,在随身携带的《酒经》空白处记下果形、香气、汁液色泽,墨字未落,已有金粉自动聚成酒坛纹样。
楚墨尘忽然跃上枝头,护心镜在阳光下划出冷冽弧线,眨眼间已采下十数枚果实。他落地时足尖轻点,将果实置于慕容卿璃掌心,指尖触到她掌心薄茧——那是多年批阅奏章所留:“臣查过果柄处,无任何异状。陛下若要试酿,臣愿先尝其汁。”
慕容卿璃摇头,取过一枚果实轻嗅,甜香中混着金叶的清苦、胡琴的松香、墨汁的雅香、铠甲的铁锈香,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寒刃清冽。“此果集五人之气,”她将果实放入铜盆,“须得五人共酿,方得真味。”
张逸风闻言,立刻卷起衣袖:“某去打太液池的活水!”话音未落已大步流星而去,铠甲上的狼首纹章在阳光下晃成一片金光。伽蓝解下胡琴,以琴弦为筛,滤去果肉残渣;苏念辞燃起粟特没药,以香气驱蝇;楚墨尘则取出暗卫司秘制的冰窖图纸,在树下掘出五尺见方的地窖,四壁以护心镜残片镶嵌,反射月光入内。
申时三刻,张逸风肩扛木桶归来,桶中活水映着云影:“某特选了卯时朝露最重的水,干净得能照见人影!”伽蓝将滤好的果汁倒入陶坛,苏念辞撒入中原酒曲、粟特葡萄干、北疆蜂蜜、大食椰枣碎,张逸风豪迈地灌下三瓢太液水,楚墨尘则以寒刃削下冰片投入坛中。最后,慕容卿璃解下腕间双鱼玉佩,轻轻放入坛口——玉佩四角,恰与坛口雕刻的四国图腾严丝合缝。
“此酒需封坛九九八十一天,”慕容卿璃抚过坛口封泥,金粉自动在泥上显化出“五德酿”三字,“待中秋月圆时开坛,必能醉了双国山河。”
张逸风搓着手绕坛三匝:“届时某要宰头最肥的羊,伽蓝得弹最响的曲,苏先生须作最长的赋,楚墨尘……楚墨尘就负责挡那些偷酒的小贼!”
“臣可在酒窖周围布下十二时辰变幻的结界,”楚墨尘指尖划过护心镜,镜面上显化出八卦方位图,“纵是镜界的‘穿山鼠’,也休想得手。”
伽蓝忽然从坛中蘸取残汁,在地上画出粟特的酒神图腾,图腾竟随月光生长,化作风中摇曳的酒旗:“待酒成之日,臣要谱一曲《五德醉仙舞》,让胡琴与战刀共舞,狼毫与寒刃同辉。”
是夜,慕容卿璃梦见情网果酒化作五彩溪流,漫过双国的沙漠、草原、城池、村落,所到之处,镜界的阴影皆化为金桥,仇恨的巨石皆裂为花土。她身着华服立于桥头,见张逸风骑着北疆战马,伽蓝坐在粟特驼背上,苏念辞乘着中原画舫,楚墨尘踏着大食飞毯,四人手中皆捧着金晃晃的酒杯,杯中倒映着同一轮明月。
“陛下可曾见过这般奇景?”张逸风的声音穿透梦境,慕容卿璃睁眼,见他正趴在窗沿,酒葫芦垂在半空晃悠,“某方才巡夜,见情网树下有荧光流转,像无数小酒虫在爬!”
她披衣起身,果见封坛处浮着点点金光,细观之,竟是未完全融化的金叶碎屑,在月下聚成酒坛模样。伽蓝抱琴而至,琴弦轻震间,金光竟随韵律排成队列,如人般持杯而舞,端的是奇妙非常。
“此乃酒之精魂,”苏念辞不知何时持卷而来,“《搜神记》载:‘美酒成精,可化人形。’今观此景,竟非虚言。”他话音未落,金光忽然聚成五小童,分别着北疆、粟特、中原、大食之衣,围着酒坛跳起草裙舞,看得张逸风哈哈大笑,声如洪钟。
楚墨尘的身影自暗影中浮现,护心镜映着跳动的金光:“臣已加派暗卫轮值,无论精魂是人是妖,皆伤不得这坛酒。”他顿了顿,镜面上的金光竟映出他极浅的笑意,“何况,此等祥瑞之兆,必是吉兆。”
慕容卿璃望着月光下的情网树,看金果在风中轻晃,听四人话语间流淌的默契,忽觉心间一片澄明。所谓治世,何须铁血手段?不过是如酿酒般,将不同的味道调和,让相异的光芒共舞,最终成就超越个体的至臻之境。而他们五人,便是这坛美酒的曲药、活水、果实、封泥,缺一不可,方能酿出千古流芳的共生之酿。
“待酒成之日,”她轻声说,“我们要让双国百姓皆饮此酒,不是为了醉倒山河,而是为了让他们明白——差异本是天地赐下的美酒原料,唯有和而不同,方能酿出最芬芳的人间。”
张逸风重重点头,酒葫芦“咚”地磕在窗沿:“某虽不懂文绉绉的话,却知道陛下指哪儿,某就打哪儿!这坛酒要是少了老子的汗水,味儿肯定不对!”
伽蓝的琴弦滑出一串清亮的泛音,与金果共鸣:“臣相信,此酒的余韵,能传到万里之外的粟特荒漠,让我的族人知道,中原的月光与粟特的星光,原是同一坛酒中的波光。”
苏念辞在《酒经》末页题下:“五德酿者,非酒也,是为心酿。以爱为曲,以信为水,以和为果,此心不绝,此酿永恒。”
楚墨尘忽然单膝跪地,护心镜映着她的倒影:“臣愿以身为封泥,护此酿千年不坏,护陛下千年长安。”
情网树的金果在夜风中轻颤,发出细碎的笑声,像是在应和四人的誓言。慕容卿璃知道,这坛酒早已超越了物质的存在,它是五人心血的结晶,是双国文明的胎记,更是照亮未来的灯塔。当八十一天后酒坛开启,溢出的将不是普通的酒液,而是他们用岁月、用信念、用爱共同谱写的,永不落幕的共生传奇。
慕容卿璃伸手轻触情网果,指尖传来细密的震动,似是果实内的酒魂在欢唱。她忽然想起伽蓝曾说过的粟特谚语:“最好的酒坛里,住着酿酒人的灵魂。”此刻望着坛口双鱼玉佩的微光与四人眼中的灼灼笑意,方知这话竟如此贴切——这坛五德酿里,分明住着他们五人的魂,是执念,是守护,是岁月沉淀后的相濡以沫。
“八十一天后便是中秋,”苏念辞卷着《酒经》的边角,金粉顺着指缝落在坛上,竟聚成“团圆”二字,“臣已着人在金叶学塾教孩童们扎五色彩灯,待酒成之日,要让双国的孩童都提着灯,在情网树下唱和融曲。”
张逸风拍着胸脯应下:“某去北疆挑十头最俊的骆驼,驮着美酒分给牧民!再教他们跳中原的秧歌,保管热闹!”他的声音惊得金果簌簌落了几片,却被楚墨尘袖中飞出的暗卫披风稳稳接住,化作铺地的金毯。
伽蓝忽然解下胡琴上的狼毛琴弦,轻轻系在坛口封泥上:“这琴弦曾陪臣走过沙漠与绿洲,今以它为酒坛系魂,待开坛时,必能奏出最动人的乐章。”琴弦与金果共鸣,竟隐隐传出五人初遇时的声响——北疆的风雪、太学的书声、御书房的墨香、暗夜里的足音,种种过往,皆在这一缕琴弦中流转。
楚墨尘绕坛三匝,护心镜光芒次第点亮十二道结界。当最后一道光纹落在坛顶时,忽见一只金蝶振翅而来,停在玉佩双鱼的眼睛处。他瞳孔微缩,认出那是暗卫司豢养的“传信蝶”,蝶翼上的密文却不是镜界的阴谋,而是西域诸国对五德酿的贺词。
“镜界余孽……”他顿了顿,护心镜映出蝶翼上的粟特文,“竟在西域散播‘饮五德酿者得永生’的传言。”
慕容卿璃闻言轻笑:“永生与否暂且不论,但若能让他们因这传言放下刀刃,倒也不失为美事。”她取过张逸风腰间的酒葫芦,将残余的和融酒洒在坛周,酒香与金果甜香交融,竟在泥地上长出成片的三叶草,每片叶子上都显化着不同文明的符号。
是夜,四人依言各自取物封坛——张逸风的战刀刻下北疆的护佑咒,伽蓝的胡琴弦系着粟特的祈愿符,苏念辞的狼毫饱蘸中原的朱砂墨,楚墨尘的护心镜碎银嵌成大食的星芒阵。当五样物件依次嵌入坛身,情网树突然发出万道金光,将五人身影投射在天幕之上,恰似五德星君临世,护佑双国。
慕容卿璃望着天际的光影,忽然想起自己初登基时的惶恐——那时的她总怕走错半步,怕辜负双国期待。而如今,有这四人并肩,竟觉天塌可补,海枯可填。她转头看向张逸风,见他正用战刀削下金果枝桠,欲为酒坛雕饰;伽蓝跪坐在地,以琴弦丈量坛身周长;苏念辞举着烛台,为楚墨尘照亮镶嵌护心镜碎片的缝隙;楚墨尘则半跪在坛前,指尖拂过每一道结界纹路,专注如护心尖明珠。
原来真正的力量,从不是孤身一人的决绝,而是有人与你共担风雨,同酿春秋。这坛五德酿,何尝不是他们五人人生的注脚?张逸风的刚猛、伽蓝的柔婉、苏念辞的儒雅、楚墨尘的冷毅,与她的隐忍坚韧,本是棱角分明的不同质地,却在岁月的坛中,酿成了最和谐的共生之味。
“八十一天后,”她轻声对自己说,亦对身旁四人说,“我们要让双国知道,真正的永恒不是金石不朽,而是当不同的光芒交织在一起时,所照亮的、永不熄灭的人间烟火。”
情网树的金果仍在轻颤,似在应和她的心声。慕容卿璃忽然伸手,将四人的手叠在坛口——张逸风的掌纹里有刀茧,伽蓝的指尖缠着琴弦,苏念辞的虎口沾着墨渍,楚墨尘的掌心覆着薄茧,而她的手,正覆在他们之上,五指相扣,严丝合缝。
月光如水,将五人的影子刻在坛身之上。这一瞬,风停了,金果不再轻颤,唯有坛中酒液轻轻晃动,倒映着五张面容。慕容卿璃知道,这坛酒终将成为传奇,但更珍贵的,是此刻的温度——是战友的信任,是知己的默契,是爱人的羁绊,是他们共同谱写的、比酒更浓的人间情味。
而这,才是双国文明最璀璨的底色,是无论多少个八十一天过去,都永远不会褪色的、属于他们的共生之光。